花戎抬頭看他,他的容貌和在部落的時候沒有太大變化,一如既往的溫潤清雅。
兩人隔著淺淺的溪水相望,昭明先開了口:“花戎,好久不見。”
花戎抬眼看他,清透的水眸裡疏離又淡漠。
昭明眼裡現出淚色,他隱藏得很好,隻是垂頭看向溪水裡的魚群。
“你還記得嗎?以前我經常帶你來這兒玩。”
“你說你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來這裡看魚。”
“我記住了。”
“這兒還是和以前一樣,你也是,和在部落的時候一樣。”
“很漂亮,又很乖,安安靜靜的。”
他本是言貞陣營裡的人,如今,言貞倒了,他也不得不隱於暗處。
原本以為要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世,在得知狐王一族是殘害花戎母親的罪魁禍首後,他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他來這兒等花戎,已經好一會兒了。
聽到花戎失蹤了,他第一反應就是回到這裡。
果然,她來了,沒有其他人。
他,才是最了解她,最適合她的人。
翻手,昭明手上多了一枚黑色的丹藥。
“吃了它,就可以沒有任何痛苦地回到過去,重新開始。”
“銀狐不是適合你的人,他給不了你想要的人生,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花戎慢慢站起,怔怔地看著他。
她如今丹符器陣劍全修,第三本傳承她也已經解開,她可以使用時空之力回到她出生以後的任意節點,回到還沒遇到銀狐之前。
回到過去,她就可以馬上離開部落,不用再過委曲求全,虛與委蛇的人生。
就可以馬上把那些欺負她的人,看不起她的人踩在腳下。
也不用再靠勾引銀狐,來離開部落,來逃避那個讓她惡心的老頭。
她不會再出現在男人的生命裡,即使在街上看見,也隻是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
甚至,在她殺到狐王的宗祠,帶走母親神骨的時候,他們還會刀劍相向。
在那裡,他們不再是親密的愛人,一起為了同一個目標努力的戰友。
在那裡,他們是陌生人,是仇人。
在那裡沒有爺爺,師父,劍二,蘭姨,雲叔,狐殷,沒有小瀾和小婉,也沒有仙魔兩界的統一和和平。
隻有滿滿的仇恨和不停的殺戮。
在那裡,她真的會開心嗎。
可是,不回到過去,童年的痛苦和悲慘,又應該由誰來買單。
她接過那個藥丸撚在指尖摩挲,長久都沒有說話。
昭明緩緩行至她的身側,蹲下了身:“花戎,總閣已經知道了你九尾天狐的身份,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你知道他們的手段。”
“你想被他們釘在牆上,被搶奪傳承,被剝離神骨嗎?”
“猶豫隻會害了你,除了回到過去,你彆無選擇。”
昭明語速越來越快,他明顯感受到,有很多人,在往這裡趕。
他不希望花戎死,也不希望她再回到那個瘋子身邊。
暼見竹林裡疾疾而來的身影,他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們的人已經來了!你還不快做決定!”
橫豎他對人生已經絕望,就讓他再護她最後一次好了。
就像無數次在部落那樣,以哥哥的身份,笨拙的,努力的,不求回報地保護她。
昭明慢慢站起,翻手提劍,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花戎的前麵。
花戎抬頭。
昭明白衣飄飄,手中長劍烈烈,不再是她印象裡高不可攀的謫仙,而是,時時刻刻保護她的哥哥,家人,親人。
她和他分開太久了,甚至已經忘記了那些在部落裡的過往,那些保護她,照顧她的過往。
竹風陣陣,吹起他寬大的袍袖,卷起又落下。
花戎笑了,她眼裡溢著淚,輕輕地扯了扯他袖子:“昭明哥哥,謝謝你。”
“隻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解決。”
她緩緩向前,與銀狐隔湖相望。
他的周圍,是熟悉的身影,有教她器陣的爺爺傅遠,有教她符劍的師父嚴風,有母親狐殷,還有小昳,劍二。
他的背後,是應玄大帝和母親梓妍。
梓妍剛喊出花戎,就被傅遠扯住了袖子。
傅遠搖了搖頭:“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山風清冷,隻能暼見一抹墨色破開藹藹霧氣,踏著深潭上的粼粼波光,烈烈而來。
他手中提著斬神刀。
刃光凜凜,晃得她眼睛一陣酸澀。
他還是來殺她了,就像上一世那樣,巴不得她死。
畢竟,他可是要做神君的人,怎麼可能容忍她這樣的汙點存在。
昭明閃身護她,反被她一掌推開。
她緊了緊握住長劍的手,在銀狐之前,更快地出了手。
刃鋒尖利,一劍便刺穿了他的神骨。
抬頭才發現,他根本沒有用威勢,甚至,連劍都收了。
男人嘔出的血,噴濺了她一身,一朵一朵洇開,熱熱的,滲進她的衣服。
她怕了,反手去抽劍,反被男人握住打顫的手指。
粗糲的指尖像纏繞不開的鐵鎖,一寸一寸將她的手指桎梏。
無法掙脫分毫。
男人一點一點向她靠近,任憑尖銳的刀鋒將他越刺越深。
她抬手去阻止,卻反被男人另一隻手,牢牢掐住了腕骨。
花戎能看見神力一點一點從他的神骨裡溢散,再這樣下去,他不僅馬上會死,還會神魂隕滅。
就算回到過去,也不複往生,徹底消失。
她慌了:“你在乾什麼,你這個瘋子!”
“你給我停下!”
男人慢慢地抬起頭,黑色的瞳孔像看不見底的深淵,聲音很輕,就像平日裡那樣。
“你親我一下。”
“你親我一下,我就停下。”
花戎哭出了聲,她的眼裡都是霧朦朦的淚,隻能看見一串一串紅色的血珠,順著劍身滑落。
倔強地撇過頭,她聲音低低地罵:“你把我捏痛了,快放手!”
男人勾唇笑了,散落的發絲後麵,更多的血從他的嘴角溢出,順著下巴滑落,大滴大滴地砸在她手背。
落在她耳邊的聲音極小,低啞的聲線像利齒,將她的理智劃開一道一道。
“你親我一下。”
“你親我一下,我就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