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憶塵的眼裡,從石棺中坐起的道祖隻是一具骷髏架子。
而此刻在薑守中的眼裡,對方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鶴發童顏,頭戴星冠,手持拂塵,眉須如雪長長掛在兩側,身著一襲素雅的道袍,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超脫塵世的氣息。
這風采,配得上“道祖”二字。
“不錯,不錯,沒想到真玄山能收到如此有靈性的弟子,總算能讓老祖我……從棺材板裡跳出來了。”
道祖打量著薑守中,露出滿意的笑容。
薑守中則有些傻眼。
以前的死人“複活”,僅僅隻是機械式的坐起來回答問題。
可此時,這死了六百餘年的老頭“複活”後,竟然能談笑自若的與他說話。
這老家夥莫不是類似於妖物那樣的殘魂?
或者和火雲山的老祖一樣,屬於一縷殘留的道場神識?
“老夫可不是妖物。”
道祖輕拍著身下的石棺,語氣悵然,“這裡也不存在什麼道場,飛升之人會將道場一並帶走,走的乾乾淨淨。”
薑守中悚然一驚:“你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道祖笑眯眯道:“不是老夫知道你在想什麼,而是你想讓老夫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薑守中有點暈,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道祖望著周圍濃稠的黑色液體,神情複雜無比,歎聲道:“有些人窮極一生想到天上去,可有些人什麼都不用做,就能來到天上。”
薑守中渾身一震。
他駭然問道:“什麼意思?我現在在天上?”
道祖雙指輕輕捏住自己長長的雪白眉須,笑著說道:“不然呢,否則你又如何能看到老夫真身?”
薑守中呆若木雞。
他愣愣環視黑漆漆的四周,隻覺一切很夢幻。
這是在天上?
所以自己每一次與死人對話,其實都上天了?
這老頭該不會在騙人吧。
薑守中努力壓下內心的震撼,問道:
“天上就這麼黑漆漆的一片?其他仙人呢?為什麼我就隻能待在這裡。”
道祖目光幽然,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你的肉身還在下麵,自然是無法走動的。天上也並非黑漆漆的一片,隻不過你所在的這片地方,就是這個樣子,你能理解嗎?”
薑守中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
道祖語氣變得溫和起來:“有些事情,越解釋越糊塗,你以後會知曉的。”
薑守中一臉狐疑的盯著麵前仙風道骨的老頭:“道祖前輩,莫非你也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所以回答不上來。”
道祖被這話給噎住了。
他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兩聲:“總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到底怎麼個情況?”
薑守中鍥而不舍的追問。
這瓜娃子,明擺著讓我難堪是吧……道祖沉默了一下,生生轉移了話題:
“其實天上也不好,孤孤單單的,沒有什麼景色秀麗的山川河流,也沒有什麼喧囂熱鬨的人間集市,更沒有什麼風情醉人的怡紅院姑娘……”
最後這句才是重點。
薑守中從老頭言語中,聽出了屬於百年宅男的濃烈寂寞。
這種寂寞不是幾卷衛生紙能解決的。
道祖長歎一聲,語重心長的對薑守中說道:
“看在你是我真玄山唯一有靈性的弟子,道祖爺爺我衷心勸告於你,未來千萬不要飛升……千萬不要飛升呐!”
“為啥?”
薑守中不解。
道祖搖著頭苦澀道:“天上的仙子……你把握不住。”
“……”
薑守中嘴角不住的抽搐。
這是道祖嗎?
這不會是真玄山搞的惡作劇吧。
感覺很不靠譜的樣子。
薑守中懶得跟對方扯這些聽不懂的啞謎,直截了當的說道:“首先,我不是真玄山的弟子。其次,我這次來是拿道門河圖的。當然,這次考驗應該算是通過了吧。”
“你是不是真玄山弟子,老夫還能不知道嗎?”
“道祖,我真的……”
道祖抬手製止了薑守中的解釋,眼神溫和仿佛在看自己的兒子:“薑守中,你就是道,道就是你。這道門河圖,本該屬於你。”
道祖輕輕一揮手臂。
薑守中頓覺身子一輕,被托舉在半空中。
一張半透明的靈符環繞於他的周身,然後落在了胸口處,仿佛在烙下了印記。
與此同時,漆黑的空間中出現了一個個浮動著的淡黃色字符。
“薑守中,你且將這些字逐一念出來。”
道祖緩緩說道。
薑守中眯眼仔細觀看。
這些字他都認識,但連起來卻怎麼也都不通順,像是東拚西湊的。
薑守中並未多想,按照道祖的吩咐,開始逐字念道:“精、萬、役、神、霆、朝、雷、忘、禮……”
每當薑守中念出一字,相應的字符便煥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隨後,如同細沙一般悄然消散。
然而這些字符並未真正消失,而是很快重新出現在他的頭頂上方,靜靜地盤旋著。
隨著字數越來越多,空中盤旋的文字逐漸彙聚,竟幻化成一隻隻猙獰乾枯的黑色鬼手。
這些鬼手仿佛擁有生命,緩緩伸向地麵,緊緊攀纏住了薑守中投落在地的影子,營造出一種詭異而令人窒息的氛圍。
這一切,薑守中似乎並沒有察覺。
但他的麵部卻呈現出了極痛苦之色,口中依舊在不停念著漂浮著的字,像是入魔了一般。
周圍暗黑的液體開始蠕動,變得不安。
薑守中的身體也出現了一道道黑色的葉脈狀線條。
道祖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望著陷入魔障的薑守中,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道得意陰騖的詭異笑容。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仿佛是得逞了什麼陰謀,很是興奮。
“螳螂捕蟬不如守株待兔……東皇啊東皇,你們辛辛苦苦獵捕的獵物,他不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嗎?”
“想當初那八十一位上宿仙人不惜以耗損元神的代價下界,附身於凡人,準備分食這隻獵物,結果……嘿嘿,全死光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不如守中呐。”
看著愈發痛苦卻無力掙紮的薑守中,道祖大笑了起來,笑容越來越癲狂。
而此時,薑守中的心口位置忽然爆發出一團金光。
——
京城。
地宮血池大陣之內,染輕塵那張清麗絕色的臉頰因為痛苦而顯得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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