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1)

第45章

殷蒔心裡還一直惦記著事呢。

午飯後回到璟榮院,她跟沈緹說:“你去歇午覺吧,不用管我。”

沈緹好奇:“你做什麼?”

殷蒔說:“我得拾掇我的花。”

殷蒔喜歡蒔花弄草,為這個,沈夫人在收拾院子的時候專門給她留出了地方。兩個人在書信裡都溝通好了。

殷蒔出門時,有幾株心愛的花草是起出來移到花盆裡擱穿上帶過來的。到了新地方,氣候水土都不一樣,不忙著移栽,她得先檢查土。

沈緹坐在次間的榻上喝茶,推開窗戶看著外麵殷蒔換了家常的小袖衫子,帶著她的丫頭蹲在那裡察看院子裡的泥土。

“這不行。”他聽見她跟婢女們說,“這土得好好鬆一鬆,得換肥養幾天,要不然花移過來全得死。”

然後便跟蒲兒、英兒商量著怎麼調理土質。

聽著的確是很懂行的樣子。

沈緹品著茶閒看,隔著庭院也能看到殷蒔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打算在這泥土裡紮根,然後茁壯生長。

他忍不住想到馮洛儀。

表姐這樣強的生命力,要是能分給馮洛儀一點就好了,他想。

“告訴院子裡的人,去給少夫人幫忙。”他吩咐。

荷心趕忙去了。

沈緹又看了一眼窗外,漱了口,去內室裡歇午覺去了。

恍恍惚惚一覺醒來,側頭一看,床裡還是空空的,殷蒔就沒來。

他醒了醒神,喚人進來伺候。重新洗漱了,換了衣衫清清爽爽地出來,便看到次間榻上一個婀娜背影。

終究才新婚第一日,沈緹還是頓了頓。

以後,要跟這個女子,一直一直在一起生活了。內室次間,正堂庭院,哪裡都會有她的身影和氣味。

得習慣。

殷蒔聽到聲音轉頭,嫣然一笑:“你醒啦?”

她手裡還握著筆。沈緹走過去:“在寫什麼?”

“你快來。”殷蒔笑道,“正有事要找你幫忙呢。這事等不得。”

沈緹好奇,在榻上坐下:“何事緊急?”

殷蒔把自己寫的東西吹了吹,遞給他:“現在是蘭花分株的時候,再晚就來不及了。我需要這些東西,得請你幫忙了。要儘快。”

沈緹凝目一看,失笑。

腐葉、細土、粗沙、河泥、碎瓦、卵石甚至還有牛糞。花盆反而是最普通的。

東西都不值錢,也不難搞,隻是要去外頭弄。殷蒔自己也才安頓,才接管了院子裡的婢女,她的陪房們也還在熟悉環境,眼前的事隻能找沈緹。

沈緹叫人喊了長川來,交給他:“給平陌,叫他快點,告訴他,急。”

長川道:“是。”

殷蒔叫葵兒拿了幾個大錢給長川:“告訴他,很急。”

長川領了賞,胸脯挺起來:“少夫人放心!”

他出了門撒丫子就跑,小腿捯得飛快。殷蒔從窗戶看過去,直樂。

外麵陽光明亮,映得她的臉龐也亮。

愛笑的人不會叫人討厭。

愛笑的美人更不會叫人討厭。

沈緹覺得,他是可以很快適應和表姐在一起的這種生活的。

“你沒睡?”他問。

“沒有。我可忙了。”殷蒔說。

正說著,葵兒和蒲兒一人捧著一盆蘭花進來了:“姑……少夫人,翰林。”

如今二人也得改口了,既成了親,便不能再稱姑娘了。

殷蒔挪開榻幾上的筆墨:“放這裡。”

丫頭們把兩盆蘭花放在榻幾上。

沈緹眼前一亮,盛讚:“養得真好。”

梅蘭竹菊四君子,從來都是讀書人最愛的。

殷蒔道:“這兩盆是最好的,先等等,我再看一看,剛到新地方,怕它們不適應環境。等過兩天沒問題了,我要拿去送給姑姑、姑父。”

沈緹挑眉:“沒有我的?”

他“淡淡”了一天了,這時候看著終於又像少年了。

殷蒔撲哧一笑:“我的花都在院子裡,你看中哪盆,隨便挑。”

沈緹這才滿意,還承諾:“你需要什麼,都跟我說。都能給你找來。”

這兩盆蘭花品相實在好,要不是孝敬給爹娘的,沈緹直想現在就據為己有。

之前他也聽沈夫人說過,殷蒔擅長蒔花弄草,如今看到這兩盆蘭花,才眼見為實。

這挺好,沈緹覺得他與殷蒔既然不是真夫妻,時間久了恐她閨房寂寞,有個自己願意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的愛好,實是打發歲月的好法子。

“我的外書房要一盆。”他道,“內書房也要一盆。”

他還強調:“姐姐撿好的給我,莫要小氣。”

“我當姐姐的,還能欺負你不成。”殷蒔答應,“回頭我給你挑,哦,你自己去挑也行,都在廂房呢。剛剛曬過太陽了,現在都收到廂房裡庇蔭去了。”

“讓你先挑,你挑好了,餘下的我再拾掇。”

“隻是這兩盆不行,這是給姑姑姑父的,必須是最好的。”

沈緹沒有異議:“當然。”

殷蒔讓丫頭們退下,跟他說:“錢箱我叫丫頭盤過了,對得上賬,沒有問題。庫房還沒時間,待這幾日過去再盤點。我跟綠煙荷心會交接清楚。賬務上會做的明明白白。”

沈緹午睡的時候,她和葵兒先把錢箱子清點了一下。

葵兒還是有點發怵:“她們還有冊子!”

一本是銀錢的冊子,一本是庫房裡的東西的冊子。銀錢進出、物品入庫出庫,清清楚楚。

葵兒道:“我們可從來沒弄過冊子。”

那當然,以前殷蒔是個小小庶女,住一間小小院子,幾個小小丫頭,全部資產就那仨瓜倆棗,用腦子記足夠了,哪用造什麼冊子。

殷蒔鼓勵她:“彆怕,有我呢。”

葵兒才稍稍放下心。

花啊草啊的,都是陶冶性情,打發時間的,錢才是正經事,是過日子的倚靠。

當談到這些的時候,連沈緹都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那種“已經成家”的感覺變得有質感起來。

他坐直了,正經跟這個擔起了他“妻子”名分的表姐交待自己和她的財務情況:“你的嫁妝你自己收好,無需動用。母親知會過我了,家裡每個月會給你二十兩的月錢,供你自己花銷。院中人員、物品用度,都不在其中。”

“我們院裡的供給,那些胭脂水粉頭油茶點香藥之類的,母親自會撥過來。不用你掏錢。”

“我的俸祿不多,隻有七石五鬥,我不領祿米,都是折成祿銀。也一並交給姐姐。”

但殷蒔心裡有本賬。

她拒絕了:“家裡給的月錢,我拿。你自己的俸祿,不用給我,給馮姑娘就行。”

沈緹凝目看她。

殷蒔道:“我是沈家少夫人,以後我要侍奉公婆,還要教導庶子庶女。還有你以後的官場應酬裡,可能需要我去應酬同僚、上官、下屬的女眷們。我承這個身份,擔這份責任,儘這份力,該拿這份錢。”

“但你的俸祿是你自己的,不必給我,給馮姑娘就行。”

殷蒔視沈家為“大家”,她是這個大家的一份子。但她認為大家裡又有“小家”,沈緹和馮姑娘就組成了那個小家。

她給大家乾活,從大家拿工錢。至於沈緹掙的私房錢,屬於他和馮家女孩的小家。

沈緹能明白她的意思,但他道:“不必,沒多少銀子,姐姐拿著便是。馮氏那邊,姐姐不用操心,我有銀子給她。”

想了想,又補充道:“姐姐若銀子不夠花,也跟我說。”

小小年紀,口氣很大。

殷蒔一聽就懂了:“還有外快是吧?”

沈緹頓了頓。

頗有點像私房錢被老婆發現的那種男人。

殷蒔忍住好笑,道:“能問嗎?就是你們這樣的,在翰林院做官的,不是說清水衙門嗎?是靠什麼賺外快的呢?”

她又擺手:“不想說就不用說,我就是純好奇。”

她眼睛明亮,帶著笑意,很清澈,沒有算計。

沈緹給她解釋:“主要是潤筆費,幫人寫詩、題記、引子,也有墓誌銘,有些信道的人也有求青詞的。還有人是單純求字。”

殷蒔讚歎:“路子真多。”

沈緹一哂:“也是出仕之後才如此的,事事、人人都在談銀子。”

“因為長大了呀。”殷蒔嘴角含笑,看著他。

小時候,一心讀書做學問就行。衣食住行、銀錢用度都有父母操心安排。

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跟父母有了分歧。在這分歧上再用父母的銀子便不得勁了。掣肘的感覺太強烈。

很自然的,自己開始想法子賺銀子。

以前覺得俗氣的事,那麼自然地就接受了。

殷蒔肯定地說:“其實我感覺很明顯,和在懷溪的時候比,你變化挺大的,真的不一樣了。”

其實隻有不到一年時間,但這小一年裡,他出仕了,邁入了官場。

這中間的轉變、接受和妥協,唯有沈緹自己明白。

夜深時偶咀嚼起來,亦有悵然。

如今,她一句“長大了”,沈緹忽然覺得……釋然。

“是啊。”他說,“都得長大。”

誰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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