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1)

第89章

殷蒔一直將車窗的簾子撩開一條縫向外看。

這是她到京城以來第二次出門。第一次是送彆娘家人,也的確沒什麼心情四處看。

這一次,心情已經輕鬆太多了。

待出了街口到了大路上,便是撲麵而來的熱鬨。

“這麼早就這麼多人了?”她感歎。

沈緹說:“今日休沐,人比平日更多些。”

殷蒔理解,旬休等於是大周末。上了九天班的人終於可以休息放鬆一天了,都出來玩。

小商小販們也不會錯過商機,準備了比平時更多的貨品。

和懷溪比,京城寸土寸金,商鋪鱗次櫛比,一間挨著一間。地麵凹凸的石磚帶著厚重的曆史感,店家新漆的門窗、新粉的外牆和街上的行人卻將生命力賦予這古老的城市。

和懷溪比,對殷蒔來說,這是新的世界。

她將頭湊近窗邊,挑簾細看,什麼也不想錯過。

沈緹坐在車廂裡,一直凝視她。

柔和晨光照在她臉上。眼睛裡帶著孩童般的好奇和喜悅。這個對他來說無比熟悉的京城,對她是全新的世界。

是她來到了他的世界啊。

早就習慣了的日子,平平無奇的生活,忽然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恰似晨光照進車廂,不強烈,但你知道它帶著溫度並且會變得更加明亮。

讓你忍不住對接下來的一天充滿期盼。

這一刻,沈緹的心充塞著不知名的情緒。

隱隱懂,又不敢想。

與記事之後便一直接受的聖人教化似乎毫不沾邊。沒有一本典籍裡的任何理論可以教他如何處理這種情緒。

他看著她被籠在晨光裡的眉眼。

她挑著窗簾,另一隻手按在車座上。

今天,他的手與她的手已經碰觸過好幾次。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借口和理由,譬如戴鐲子,譬如攙扶台階,譬如上下車馬,但鬼使神差地,沈緹伸出了手去。

想握住她的手。

沒有旁的原因,沒有理由,沒有借口,就是想將她的手握在手中。

細細摩挲,慢慢感受。

“咦?”殷蒔抽抽鼻子。

她扭回頭問:“這是什麼味?好香。”

沈緹低下頭,抬起的手正了正發髻間的簪子,風度翩翩地放下。

也嗅了嗅,立刻便知道是什麼了。他撩開車廂簾子:“歲安——”

歲安立刻湊近車旁:“翰林。”

沈緹道:“去買些油果子來。”

歲安去了,很快油果子就買回來送進車裡。乾荷葉包著,油香油香的。

殷蒔眉開眼笑:“我就知道,我特意早飯留了肚子。”

她吃的香。

沈緹忍俊不禁,提醒她:“彆吃太多,還有好多彆的吃的呢。”

“好!”

一路買著、吃著,待到了大仁寺附近,車子就走不動了。

平陌過來說:“翰林,堵車了,得步行。”

沈緹扶著殷蒔下了車。

殷蒔穿越十年了,頭一回看到古代版的人山人海:“謔!”

葵兒蒲兒英兒更是看呆了。隻綠煙往年跟在沈夫人身邊時見過,還好。

殷蒔囑咐:“你們緊跟著我,尤其看好蒲兒和英兒,小心拐子。”

沈緹想不到她這麼細致,也道:“是,每年這種時候,都有少女、孩童丟失的。北道、中春,你們盯著點。”

這一趟出來,包括平陌和寶金在內的沈緹身邊七個使喚人都帶出來了。

男仆便讓婢女們緊跟在沈緹和殷蒔身後,他們則前後圍著。尤其北道和中春,專門盯著蒲兒、英兒兩個,她們倆最小,正是人拐子喜歡的目標。

沈緹正大光明地對殷蒔伸出手:“跟著我,彆叫人衝散了。”

殷蒔把手給他。

沈緹牽住了。這次,能完完全全地握在手裡,能牽很久。

沈緹一派淡然。

但殷蒔一瞥間早看見了他發紅的頸子。

古人的閾值可真低。當然也可能就是沈緹的閾值低。

畢竟年輕,經驗少,雖然去過那種場所喝過花酒,但也隻是社交應酬,還沒真的沾過。他到現在,也隻談過馮洛儀一個。

等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積累了一定的經驗之後,就跟“羞”這個字不搭邊了。

殷蒔微微一笑,任他牽著。

從下車到大仁寺門口這一段,因為擺了集市,所以才會人這麼多。

理論上來說,像沈緹殷蒔這樣一行人,該想辦法快速地穿過這一段去才是。但殷蒔和她的婢女們對那些攤位和提籃叫賣的人都感興趣。

沈緹便任她們,感興趣的便都上前看看,喜歡的便讓小廝們們買下來。

還沒到寺門口呢,便已經買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了。

好在大家都有準備,今日小廝、婢女們個個都背了斜挎包。

跟後世的斜挎包沒什麼區彆,除了花紋和配色傳統之外,結構上是一模一樣的。

斜挎包才是最省力氣的逛街利器,不僅能裝東西,還不占手。

怎麼這麼有經驗?

“是母親提醒我的。”沈緹解答了殷蒔的疑惑。

殷蒔莞爾:“姑姑定是個喜歡逛街的人。”

這太好了。

一行人終於穿過了最繁華的人流,從集市裡突破了出來。

到這裡,才算開始進入真正的花會。

大仁寺門前開闊地帶開辟了數片大花圃。那芍藥果然開得絕色。

殷蒔眼睛發亮:“都是好品種。”

這個時代的花卉品種的數量遠不及後世殷蒔見過的和了解的。應該是因為後世很多品種都是人工培育出來的。

但在這個時代,大仁寺的芍藥便是最好的品種了。

殷蒔問:“他們賣嗎?”

沈緹道:“普通人買不到。至多花高價買個扡插回來,還不一定養得活。”

“多少錢?”殷蒔問,“要是不貴得離譜,給我弄些來,我養養看。”

沈緹回頭看她,殷蒔的眼睛很亮,顯然是很想要。

他道:“彆著急,回頭我看看。”

確實今天也不是太適合。反正大仁寺就在這兒也不會跑。殷蒔笑道:“是,我們今天先玩。”

沈緹道:“正是。”

他牽著她往寺裡去。

進了寺門,花影重重,人也不少。都是來賞花的。

殷蒔放慢腳步細細地看。

葵兒給她指:“看那朵!”

蒲兒又指:“看這朵!”

簡直看不完,大仁寺的芍藥名不虛傳。

又有僧侶在四周遊走,時不時地吆喝:“摘一朵,賠錢一貫——”

彆說,還真管用。有那手欠的,也能管住手了。

就該這樣。

待看得差不多了,沈緹告訴她:“裡麵還有更好的。”

他牽著她繼續往裡走,到一處門口便有幾個知客僧守門了,還拉了繩子攔門。平陌上去交了錢,知客僧便解開了繩子,放一行人進去。

殷蒔問:“還收錢啊?”

沈緹道:“當然,要不然大家都湧進去,得把後園踏平。”

穿過了這道門進入後麵,一下子環境就好起來了。雖然也有不少遊客,但再沒那種人擠人熙熙攘攘的狀態了。能分開成為三三兩兩、一行一群的。

殷蒔咋舌道:“這比東林寺還會摟錢。”

沈緹哼了一聲道:“神佛當然不可不敬,但和尚們不必全信。都是人。”

殷蒔不知道他對和尚們哪來的這麼大敵意,但這是寺廟,她湊近他壓低聲音:“話雖然對,但小點聲……”

沈緹也湊近她,小聲告誡:“你以後不可被這些禿……僧侶們蒙蔽糊弄了,要知道大家都是人,就算不吃肉,也是一樣吃五穀雜糧的。來來去去,無非想多訛點香油錢。這些人,最喜歡故弄玄虛地糊弄女眷。”

殷蒔失笑:“我是那麼傻的人嗎?”

你明明被一個老禿驢誆騙得差點嫁不出去。

沈緹也不想揭她瘡疤,隻哼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沒走幾步就遇上了熟人。

“躋雲!”

過來打招呼的男人三十上下模樣,也帶著妻子和丫鬟小廝。

“楊兄。嫂夫人。”

沈緹隻能放開殷蒔的手,與這個男人相對揖禮。他的妻子也還禮。

都是衣袂翩翩,玉佩絲絛,舉手投足間風儀儒雅。相對行起禮來,場麵十分地古典好看。

殷蒔喜歡看。

兩個男人行完禮,沈緹介紹:“這是內子。”

他給殷蒔介紹:“楊兄便是與我同科的榜眼。”

楊榜眼跟沈緹不僅是同年,現在還是翰林院的同僚,日日相見,也頗有私交。他們夫妻對沈緹都熟稔。

殷蒔給二人見禮:“楊翰林,楊夫人。”

兩口子一起還禮:“沈夫人。”

生活慢,便精致,禮節多,便優雅。

榜眼楊甫楊師魯三十歲上下模樣,樣貌雖不是頂好的,但氣度十分好,有種成熟風度。他的妻子也十分秀雅,夫妻兩個很般配的感覺。

楊夫人笑道:“小沈探花終於把你帶出來了。你婚禮的時候我可是去了的。以後,大家多走動。”

從說話態度中就能看得出來是關係不錯的人,殷蒔笑眯眯答應:“好。”

因為是關係好的熟人,楊甫便想提議一起:“不如我們……”

老夫老妻哪還能不了解他要說什麼。楊夫人已經預判了,不動聲色,直接一腳踩在他腳上。

楊甫臨時改口:“……都各處轉轉。大仁寺的芍藥,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值得看一整日。”

沈緹十分感激楊夫人,主動讓開路,抬手:“楊兄、嫂夫人,請自便。”

楊甫拱拱手,領著夫人朝彆的方向去。

待走遠些,楊甫才悄聲問他夫人:“你剛才踩我作甚。”

怪疼的。

“傻子。”楊夫人可笑可氣,嗔他,“小沈探花什麼時候成的親?你算算日子。應該是頭一回領著夫人出門的。”

“你沒看見剛才他兩個牽著手。人家少年人新婚,正火熱的時候。誰想跟你一起。”

“彆去瞎搗亂。”

楊夫人想起剛才小沈探花的表情和眼神,以袖掩口,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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