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崢與蘇小小乃是頭一個離開宴會的人。 酒意微醺,孤月微明,都城的夜市卻似乎隨著王宮裡發生的一幕幕,而越見喧囂,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意。 蘇小小躺在容崢懷中,看著自己用炭筆在宴會上記錄而下的語句,其實再平易近人不過,十分有趣。 拿給史官,卻不知他們會凝練出何等精華。 “隻可惜未能將四姐和莫誌飛兩人畫下來,否則傳出去,他們必定是被認為兩國邦交第一人了。” 容崢若有所思地看著轎攆之外,街道繁華,卻不知當初兩街落滿鮮血的場景又是何等模樣。 大周京城發生劇變,卻也不曾長街淌血,城下人頭縱列,卻也不曾屍橫遍野,極惡生變,勢必是要經此一遭的,但是接下來的這幾天,又該如何呢? “小小……”容崢緩緩道,“我想離開夜郎了。” 眼睫一顫,目光閃爍,瞳孔裡映著轎外的燈火,蘇小小抬起頭,拖著他的下巴輕歎,“我知道,阿崢,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擔心容安是不是?” 容崢半晌才答,“……我怕多一刻停留,就多一刻危險。九連舵一定早就派人出去調查了,但是他們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給我。” 蘇小小默了默,眼裡閃過堅定,“阿崢,如果你要走,我陪你。” 他能陪她救安亦修,她應該也要陪他去找容安,這不僅僅是感情,還是一份責任,容安也是她的親人,但是容安卻沒有親人去探查她的消息。 容崢神色柔和,朔月賜予的清輝洗滌了臉上的浮躁,或許也是因為彆的,誰知道呢?此時此刻,他隻覺得所有隱憂都有了出處。 “小小,”他道,“我不瞞你,我擔心極了,但是為了邦交國書能夠順利簽訂,我又不得不停在這裡。如果……如果容安因為這一耽擱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相依為命的兩人,若是突然失去其中一個,要怎麼辦呢? 蘇小小知道這種感覺,因為她也擔心方尤,她和方尤也是自小相依為命,方尤為了她到了這個地方,走遍大江南北,她現在又去哪裡了呢? “那麼,你想走嗎?”蘇小小問他。 容崢苦笑,痛苦地抱住了蘇小小,“……不。” 這就是他痛苦的根源,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可以肆意放縱的,但到了現在他才終於頓悟,自己其實是和父親一樣的人。 驕攆慢慢到了驛館,守衛和人權都等在兩旁,他們一個個下來,似乎又引起了不少騷動,蘇小小卻無心在意了,她和容崢走了進去,靜靜融入了夜色。 而另一邊,同樣的氣氛也一樣在蔓延。 煥然一新的龍丘府中,燈火通明,依舊沒有任何侍女和小廝的龍丘府並當日寬敞了很多。 雜草都被清除乾淨,簾帳也換了飄紗,通風的地方帶著天然的涼意,窗前廊下的花盆玉瓶蒙著月光,帶著幾分氤氳色彩。 喝得醉醺醺的人倒在床上,沉重的身體壓得安亦修肩膀發酸,他無奈地歎了一聲,出去打了熱水替龍丘墨擦了把臉,將人推到裡側,而後自己也躺在邊上,神色不愉。 “堂堂將軍,今日怎麼喝得爛醉如泥,嘖。”安亦修看著對麵打開的窗戶,鉛雲滾滾,慢慢蓋住月亮,有些出神。 許久,安亦修收回視線,手背按在龍丘墨的頭上,默了片刻,竟然有些失笑,“你這樣的人,也會生病啊,我還以為你……” 莫名一頓,安亦修扯了下嘴角,艱澀又低沉地緩緩笑了兩聲,意味不明地複又看向外麵,語帶落寞,“你明知道我有問題想問你,卻偏偏喝醉了,喝醉就罷了,還發起了熱,真是……” 讓他怎麼問出口好? 頓了片刻,他又道:“那個戴翰林好像有些奇怪,跟我想象中的人似乎差彆有些大……本以為他是個善談之人,宴會開始之後竟然一個字都沒出口,奇怪。” “還有我剛進殿的時候,他問的那句話,總覺得彆有居心,幸好你替我擋了回去,也幸好容崢他們夠搶眼。” “不過,我總覺得……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