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半腰,一座古樸破敗的廟宇院落中,一老一少端坐於石凳之上,兩人麵色肅穆神情慎重。 馬瑞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認真聽課學習了,一絲不苟全神貫注,恨不得把老者每一句話都記在心中。 其實倒也不是馬瑞有多麼鐘愛欣木之術,而是對方授課太過奇特,不得已而為之。 對馬瑞來說,這可算最可怕的一對一輔導方式,前世應試教育也曾有過類似的場景。比如老師講完一題後問:“會了嗎?明白了嗎?”以檢測授課成果,可那畢竟有跡可循,隻會出現在講解結束或者關鍵步驟之後,學生點點頭便可應對。 而這位茶山院長經常講著講著就忽然陷入沉默,隨時隨處,毫無征兆,像是槍械掃射忽然卡了殼,然後反問馬瑞一句,“我講到哪了?”或者“這剛才講過了嗎?” 馬瑞真是叫苦不迭,欲哭無淚。這位陸院長雖然實力雄厚,但看得出似乎不是當老師的料。 也或者是因為老來多健忘,忘卻了如何教導學生的正確方式,既沒有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的講課方式,又沒有引人入勝的新奇趣點,全程枯燥無味又高深莫測,還間斷性停停愣愣,絮絮叨叨,讓馬瑞聽得一個頭三個大。 同樣傳授講解了兩三個時辰,與那一夜李清照解讀《金石錄》相比,這位陸院長的傳授效率相形見絀。 不是因為陸院長比李清照實力低微,也不是因為欣木之術比《金石錄》高深,更不是故意對馬瑞藏著掖著,僅僅因為陸院長的教導方式有待商榷。 高人不一定是名師,如茶壺裡煮餃子,腹中有貨卻倒不出來。陸院長深諳自己改良的欣木之術,但傳授的技巧差強人意,直從清晨講到午間,才好不容易讓馬瑞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傳統促生長的欣木之術,原理在於以木屬性靈氣催發草木的生機,初始可讓枯木發芽、老樹開花。而登堂入室者可令草木違背常理,迎風見高,遇水瘋長,進而借這種自然之力攻擊敵人。據說待到欣木之術大成者,舉手投足間可造林填湖! 不過陸院長要傳授的既非傳統欣木之術,也不是金克木而衍生的“破氣”之力,反倒是一種令馬瑞不解的“木質改良”之術:利用催生草木的能力,讓草木大量吸收土壤中的金屬,雜糅進草木本身,從而改造木質,進而增加草木強度。 馬瑞好不容易弄懂了陸院長的理論,卻同時產生一個頗為荒謬的念頭,這哪裡是以催發生機為主的欣木之術,分明是以強固木質為主的固木之術,這位老院長怕是糊塗了吧? 不過眼看這位院長越講越興奮,本來垂垂暮老的臉色隱隱透出亢奮的紅光,完全沉浸在用自己畢生所學而“改良”的成就中,馬瑞也不忍出聲打破,隻能配合著擺出一副醍醐灌頂深深受教的表情。 “你看!”說到自己的畢生成就,陸院長意氣風發,張開雙臂如同擁抱整個庭院乃至整座荒山,揮舞著比劃著,神情激動慷慨:“這些都是老夫培育出的草木!堅忍不拔,四季常春!” 怪不得從 怪不得從第一眼看見這些花草樹木就感覺怪異,經這麼提醒馬瑞才忽然意識到這些植物的反常之處! 東林河洲此刻已入冬季,曆經寒霜幾番,即便常青樹木耐寒不凋,可是這花花草草也早應該敗落,哪能像豔陽天裡這般盛開? 無量山不是南嶽化洲炎熱酷暑之地,啟源大陸也沒有溫室大棚技術,能在寒涼之地讓花木經久不敗,也算是一門獨特非凡的技藝。 問題在於,這門技藝價值幾許? 不得不承認,人類為了留住自然界的美麗事物以便時刻觀賞,研究出了各種方式延長這些植物的生命。諸如乾花、假花、絹花技術,更是為此而生,並且有著極為悠久的曆史。 有需求就有市場,這類技術不能算雞肋。可若是以修真之人畢生精力去研究這麼一件事,馬瑞還是覺得有些不堪,再加上馬瑞可算鋼鐵直男,對於花花草草的生殖器官沒有珍藏癖好,絲毫不能體會這種“成就感”。 當即學習熱情就滅了大半,連看向陸院長的神情都有些變了。 雖然穿越而來有些莫名其妙,但若僅僅是為了研究四季常開的花朵,保持終年常青的樹木,馬瑞可沒那份閒心。 而陸院長依舊徜徉在自己美好的理想世界中,環顧自己培育的花木,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怎麼看都看不夠,滿足的神色如同戒煙三日又深深抽了一口大煙的煙民,飄飄欲仙如夢似幻,說不出的得意和享受。 “陸院長,那個……晚輩回去必將仔細拜讀研究,隻是還有幫工事宜待完成,更有李執事安排的其他工作,不得不先行告退了!”將連封皮都沒有的小冊捧在手中,馬瑞不得不小心地打斷了悠然自得的茶山院長。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 換源App】 兩大缸水等著補滿不假,可是唯獨今天山頂之上卻空閒,馬瑞隻是借故托辭而已。 “哦!”陸院長這才醒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神中顯過幾分尷尬和懊惱,仿佛犯錯的小孩似的唯唯諾諾:“好的,好的,你先去忙。” 馬瑞又百般致歉,做頗為惋惜之狀,恨不能繼續聆聽教誨,搖頭無奈退出了偌大的庭院。折返回茶山吃飯,下午又忙著上山下山運水,時而念及今日見聞,馬瑞難免又長籲短歎一番。 陸院長無疑是個好人,和藹友善,願意提攜後輩又不求回報。可是所傳授的欣木之術在馬瑞看來太過雞肋,加上這位耄耋老者不善教導,又有些健忘,讓馬瑞打了退堂鼓,甚至開始考慮明天要不要繼續去後山。 實在對園丁工作提不起興趣,馬瑞苦笑著搖搖頭,暗想最好是陸院長把這茬給忘了,也不至於指責馬瑞不知好歹,枉費前輩高人的好意。 就在上下來回搬水的休息間隙,一道懶洋洋又帶著踞傲的女聲在腦海響起:“你這小子的運氣真是邪門,這麼神奇的技法居然有人求著你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