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待天時(1 / 1)

刀疤臉使勁兒咬了咬牙,低眉耷眼,朝貨車車頭走了過去。他側身遮住彆人的視線,給李閻遞了根煙。李閻接過來,也沒點,就這麼拿在手裡。“大閻哥,這事,你也不好使。”刀疤臉壓著嗓子:“你弄我,我服。可你就是弄死我,這墳地也已經平了,你現在出頭,你又能乾嘛?”頓了頓,他瞥了一眼李閻旁邊的劉老頭:“這的老板你認識,段五。人家說了、要錢,多給。”這家廠子在這開在這也有幾年,老板姓段,在當地有頭有臉,不是刀疤臉給人家起外號,這老板白手起家,小時候家裡窮,還真叫段五。刀疤臉又說:“可鬨,一分錢拿不到不說,吃虧地不還是他們。劉老頭上訪了幾次,都沒結果。你還不明白這裡頭是個什麼門道?”李閻沒接他話,隻是問道:“張剛明,平墳這事,裡頭有你麼?”刀疤臉一愣:“沒!沒有!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行。那你把剛才,要拿吊車扔我那哥們叫來。”李閻捏著煙卷。對張剛明的態度實在稱不上客氣。刀疤臉猶豫了一會兒,轉頭衝廠裡的管事中年人走去。這刀疤臉叫張剛明,在當地是有名的凶橫。李閻剛從廣東回來的時候,和他打過幾回交道,張剛明吃過李閻的虧,從黑到白,從白到黑,弄得他服服帖帖。這人壓根也不是工廠的人,是工廠請他過來,給他還有他幾個兄弟一人發身製服,專門叫他們乾這個。圍觀老百姓眼明心亮,誰是怎麼回事,當場能看出來,眼看事態轉折,一個個議論紛紛。這邊,張剛明和工廠的人嘀咕著什麼,李閻也轉頭和劉老頭說話。“伯,我說幾句話,您彆不愛聽。”劉老頭剛受了李閻的幫手,這正張不開嘴,聽李閻的話急忙擺手:“大閻,有話你就說,伯承你的人情。”“這事,說破大天,也是咱占理。可有這麼句話說的好,寧做訟棍,不做刁民。天底下總有說理的地方,村裡解決不了,就去縣裡,縣裡不行,再往上,這都沒毛病,可是伯啊,你帶著幾十號人,開車堵人家的廠子,你這道理就沒了。人家要是報警,就叫派出所拘留你,把車給你吊走,你怎麼辦?你這麼大歲數,您不為自己考慮,您得替兒女想想,您說呢。”劉老伯沉默一會,開口說道:“大閻,我也是沒辦法、我有個外甥認識一位領導,姓邴,說話管事。他下午能過來,我那侄子私底下囑咐我,鬨的大一點,而且得把工廠的人鬨出來,這事才好辦。”李閻皺了皺眉頭,心裡覺得這話不靠譜,可又不知道怎麼張嘴,想了一會他才問:“這個邴……”“主任,他是主任,邴主任。”“好,邴主任。他來了,這事能解決?”“應該能。”李閻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是不到四點。“行,他人下午來是吧。我給你想想辦法,拖到他人來。也不枉崔嬸急赤白臉找我一趟。”那邊,張剛明也和彆著職工證的中年人嘀咕完了,沒一會兒,這人走到李閻身邊。他打量了李閻兩眼,二十多歲,一身明朗,右手拿著茶杯,中指和食指夾著一根沒點的煙。他緩了緩臉色:“兄弟,怎麼稱呼?”李閻推開車門,跳下了車,手裡的水杯還拿著。“您看著比我歲數大,叫我小李就行。”李閻說了這麼一句,廠裡這位估計也是經年的管理層,立馬拉長嗓子:“小李啊,我們廠裡有規定……”“坷垃。”這位不敢說話了,眼睛突出多半,活像兩顆鵪鶉蛋。李閻手裡的水杯是不鏽鋼的,蘋果那麼粗細,銀光鋥亮。愣是像捏破抹布一樣,讓李閻皺皺巴巴捏成一團,而且他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的紙卷煙完好無損,隻用了剩下的三根手指。李閻扔下皺鋼皮,右手重重耷在這人的肩膀上:“您放心,我這人輕易不犯渾,不過有這麼兩句話,您得告訴告訴我。”這人咳嗽一聲:“啊,我是咱們這個,都江堰有限公司,外燃機事業部的部長,我叫……”“不不不,我不問這個。”李閻一擺手。“我問這麼幾句。”頓了頓,李閻說到:“這個項目,是您負責?”“額,不是,這事我們老板主持。”李閻一挑眉:“段五?”“對。”“行,那我再問一句,你們鏟人祖墳這事,段五知道麼?”這位一正色:“這個是真不知道,村裡這塊地,比原計劃拖了一年多,我們和甲方有生產合同,壓力也很大。之前說,地裡有村民的墳地,我們隻當是野墳,沒料……”李閻點點頭:“行。我就當真的聽。”對方臉色尷尬,其實野墳什麼的都是屁話,村裡的墳地是圈出來的,年年掃墓。這隻是工廠的托詞。李閻又說:“我最後問一句啊。你說你們跟甲方有合同。”李閻特意強調了甲方兩個字,對方聽李閻提起這個,腰板都直了一點,好像這兩個字給予了自己無窮的力量。李閻笑道:“你也彆甲方,給兵團作設備對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人家兵團沒讓你們刨彆人祖墳吧?這事說白了,你們沒拿老百姓當回事,出了事後悔,可又怕鬨大,拿錢上下打點,威逼利誘。話得說明白,虎皮誰都想扯,可披張虎皮,不是誰都能糊弄,您說是不是?”中年人咽了口唾沫:“你想怎麼解決,直說。”李閻直視對方的眼睛:“出了這事,村裡支書那邊再說,當場指揮鏟地的負責人,現在在哪兒?我們到這來,要的也不是錢,就想讓工廠把這人交出來,孰是孰非,咱們再頂對(商量)。”這人搖頭:“這個我做不了主。我給你打電話問問上頭怎麼樣?”“那也行,就這麼辦,您往上問問。我這邊勸勸老人家。快六十身子骨也耗不起,等晚上來人,給我們個答複,我把老爺子連同這幫人都勸走。”中年人合計了一下:“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等這人走了,李閻才回身,衝車廂裡的劉老頭說道:“伯,僵到晚上,應該沒問題。”劉老頭在邊上聽得一愣一愣的,等李閻說完才開口:“大閻,他真能跟上頭商量交人?”李閻冷笑:“他商量個屁。”這邊中年人風風火火地往裡走,腳底抹油似的,直揉自己肩膀。旁邊有工人問:“部長,你要給誰打電話?”中年人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我打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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