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通往建康的一條官道,淡如鵝絨的雪花隨風飄零,染白了兩側荒野,使蒼茫大地與遠空一色,不分彼此。
吱呀吱呀的車軲轆聲音碾過,一個渾身穿著棉袍,手裡拿著鞭子的老漢皺紋刻麵,趕著滿載柴火垛草的驢車緩緩前行。
而柴火草垛堆積在一起的上麵,一個青年四仰八叉,頭枕雙臂的躺在上麵,雙眼迎著降雪的慘白色天空,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失去靈魂。
青年五官普通,唯獨肌膚細膩,身下還背著一個用布條裹住的長形武體,非刀即劍,顯然是江湖中人。
“聿聿,小哥,前麵有一家酒館,你要不要進去喝杯熱酒,暖暖身子?”
老漢拉住已經頗為疲憊的驢子,轉而向著身後的青年問道,這青年很是大方,將他順道送到建康就有一錠銀子可賺,眼下見到有酒館,熱切之餘開口關心道。
“酒館?也好,老人家有心了,多謝。”
青年也不見如何動作,輕輕一跳,從高高的柴草垛上飛縱而下,輕盈落地,伸了伸懶腰,舒展下筋骨,一雙眸子由無神漸漸變得光彩十足,淩厲駭人。
青年隨即向著老漢拱手道謝,大跨步往前方的酒館而行,老漢笑著點頭,也趕著驢車上前,準備給小黑驢喂些草料清水,休息一番。
這人正是項央,隻是此刻戴著人皮麵具,麵容不但如雙十青年,便是相貌也是大變,英俊的臉孔變得普通,倒是讓他對所謂的人皮麵具暗暗稱奇。
據魯達所言,人皮麵具有兩種,一種是真實的人皮製作,很是稀罕,戴在臉上難以分辨真假,還有一種叫就是他現在戴著的,用特殊材料做成的麵具,雖然不如前一種,也是很難得。
項央本來是沒有必要戴上人皮麵具隱藏身份的,畢竟到現在他在江湖上仍是無名之輩,誰也不認識他,隻是到底是稀罕玩意,項央也是狗肚子存不住二兩油,戴著臭美。
“好用倒是好用,不過戴著的時間不能過長,不然就會緊貼肌膚,給臉上造成損傷,到底是什麼做的,這麼神奇?”
項央摸了摸自己的臉,冰涼中細膩有彈性,和真皮並無不同,隻是稍微硬了一些,有這材質,搞什麼人皮麵具,直接轉行賣真人娃娃啊。
暗自吐槽間,項央走到酒館門口,聽著裡麵吵嚷的聲音,掀開厚厚的布簾,推開木門,一股酒氣夾雜著熱氣湧來,倒是很暖和。
酒館內布置和縣城的酒館沒什麼不同,十幾張桌子坐了五六卓,中央有一塊垂釣的炭爐,熱量便從此發出,上麵還暖著一大壇子聞之欲醉的燒酒。
“客官快快裡麵請,外麵還是太冷了,不知您想點什麼?小店的醬牛肉和鹽焗鳳爪是很有名的。”
見到項央推門而入,一個肩膀上搭著白巾,臉上滿是青春痘的年輕人佝僂著腰上前替項央拍了拍衣服上的積雪。
“好,來上一壺燒酒,再來盤醬牛肉,對了,外麵有個老漢,你幫我照料著,所需費用從我這出。”
項央點點頭,雖然是微笑,因為帶著人皮麵具,表情頗有些僵硬,甩出一枚銀錠落到小廝手中,分量不重,但在這裡的花費是綽綽有餘。
見到錢,從櫃台處竄出一個香氣襲人的身影,有些像是桂花的味道,淡紅色的衣服顯得很是風韻,頭頂烏黑秀發中一根竹筷充當玉簪,是個年約三十多的婦人,不算漂亮,但很有魅力。
“客官稍等片刻,小林子,先去後廚準備牛肉。”
項央緩步而行,迎著其餘桌子人的目光來到靠近炭爐的一張桌子端坐,雙手放在桌麵,閉目不言。
而這時原本喧鬨的酒館重新響起聲音,幾桌除了一個似乎是一家三口的商賈,幾乎都是手持刀劍的江湖人,武功不一定多高,嗓門一定夠大。
項央心內平淡如水,近日修煉神照經,時常仔細咀嚼經文,倒是對於心境上有不小進展,對於入神坐照多了些體會。
“聽說了嗎?魏野魏少俠昨日又斬殺十多個劫掠的馬賊,刀法之高,實在是不遜色關老年輕時。
而且這次救了建康吳家的大小姐,英雄救美,吳家徐小姐對魏少俠很是青睞,已經請人說親了。”
一個頭上大汗,拿著大碗喝酒的男人鼓著黑毛若隱若現的胸肌一臉豔羨道,說著還狠狠撕扯了口盤中的熟食,似乎嘴裡的不是肉,是那吳家小姐。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剿匪之事也不是一帆風順,白玉寺的三位高僧被呂氏雙獅聯合四路盜賊伏擊,險些喪命。
還好遇到瀟湘閣的高手援助,才逃出一劫,要我說,這小連雲寨聚眾乃是大勢所趨,大周軍方不出麵,根本壓不住的。”
同桌的一人倒是斯文許多,不過一雙眼睛陰冷毒辣,就像蛇眸,讓人不寒而栗。
“說這些有什麼用?關鍵是咱們到底要幫哪一邊,小連雲寨可是放出風聲,十六路馬賊收歸手下,成規建製,大肆招募人才,兄弟們不如投了小連雲寨的張大寨主。”
另一桌一個大餅子臉男人試探道,聲音不算大,卻是瞬間引得堂內失聲,投賊,不是不可以,隻是要看這賊人能否壯大,前途是否可期。
“永凡,休得胡言,你喝多了?吃你的東西。”
那大餅子臉同桌是個四十多歲的壯年漢子,手腳粗大,一雙眸子虎虎生威,呼吸間如吞雲霧,內功火候不淺,一句話,那個叫永凡的大餅子臉屁都不敢放一個,諾諾幾聲,悶頭喝酒。
“楊兄何必動氣?永凡兄弟隻是無心之失,又沒有官府的人在旁邊,不妨事。
不過這倒也不是不可考慮,大家都知道小連雲寨是連雲寨的分支,若是連雲寨能如大江幫成了氣候,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隻靠幾個寨主高手偏安一隅,咱們投了他們是件好事也說不定。”
這是胸毛大漢那桌的一個醜陋中年出言,此人半邊臉有青色胎痣,手邊是一杆銀光閃閃的判官筆,分量不淺。
江湖中人,普遍求名利,他們自然也是希望能有一番成就,至於小連雲寨是賊,那也無關緊要。
“這位兄台此言差矣,你們雖是江湖中人,但也有王法束縛,豈可投身賊人,浪費自己一番本事?
我看還是相助官府撲殺賊人,說不定能借此謀得正經身份,要麼從軍,要麼進官府,再不濟到神捕門也比落草要強上百倍。”
那似乎商賈的男人無視了妻子遞給自己擔憂的眼神,起身高昂道。
這人身材不算高大,長相不算出眾,體質也是偏弱,完全一副普通人的樣子,居然有膽子插話,還反駁那幾人,可稱得上膽大包天。
那幾桌江湖人勃然大怒,尤其是醜陋中年,眼裡閃過一絲嗜血之意,右手一撫,判官筆入手,就要血濺當場。
江湖人大多無法無天,他能說出剛剛那番加入小連雲寨之語,顯然更是個中翹楚,在場眾人都以為那商賈中年要遭。
就在這當口,酒館外踏踏踏的響起馬蹄聲,還有聲聲恢恢的嚎叫聲,來人顯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