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鄉口,項央左右四顧,不知該上山還是下河,見到一條蜿蜒小溪彙入東北方向一條寬廣的大河,河麵上有小船蕩起水漿,水天一色,悠然而行,心內暢快。
腳下一掠,朝著河邊而去,不多時,趕到這大河旁邊修建的堤口處,有一老翁手邊垂放魚竿,不時喝上一兩口隨身帶著的酒囊,頗有隱士的味道。
項央聽鄧春覺說過,南鄉雖是一塊荒僻之地,但依山傍水,資源充足,這大河內魚蝦泛濫,隻要有一手打漁的手藝,生活根本不用愁,比上山打獵還舒服。
在他麵前這老者旁邊一個木盆,雖然水波晃蕩,但連條小魚都沒有,要麼是手藝不行,要麼是誌不在釣魚。
項央無聲無息的來到,老翁理也不理,沒過一會兒,水麵下的浮漂動了動,蕩漾起水紋,向著四麵擴散,項央知道是有魚兒上鉤了。
不過這老翁動也不動,好像一點也沒察覺,等浮漂又動了幾下,方才露出一絲笑意,滿是褶皺的乾枯手掌用力,唰的一聲響,魚竿提起,帶出一條青色魚鱗的大魚,在半空中活蹦亂跳,極為歡實。
不過這老翁卻是隨手一抖,魚竿顫動,上鉤且被釣起的青魚直接被甩開,重新落回河水中,擺了擺尾巴吐出水泡,倉惶而去,這是撿了一條小命。
“年輕人,可看出我這釣完魚又放了它的用意?”
老翁這時回頭,露出全貌,卻是一個麵貌清矍,須發全白的和藹老者,一雙眸子深沉如碧海,長長的眉毛自尾端垂下,好似神話中的長眉尊者。
項央眼中掠過精光,深深呼了一口氣,幾步間走到堤口前,放眼望去,雖不如大海磅礴無量,但也彆有江河風情。
“長者卻是說笑了,你釣魚,自然是抓由你,放由你,隻要你想,哪怕當場燉了它那也是順你的心意。
不過我看長者並非想放魚,而是想要殺魚,又故意壓製心裡的殺念,作佛家放生之舉,平息心境,增長精神意誌,實在是高明。
上天有好生之德,其實是一件好事,不過對我來說,放也好,殺也好,並沒有什麼影響。”
麵前的這個老者很厲害,並未給項央帶來絲毫的壓力,但靠近這人,項央渾身不自在,好似旁邊臥了一頭吃人猛虎,就可見端倪。
這是一個武功強大,卻年老血衰的狠人,他那雙如碧海一樣深邃的眼眸中,蘊藏著無量的殺機,然而這股殺機卻被他深深內斂,不爆發則已,一爆發必定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屠牲刀是邪刀,魔刀之法,但這隻是基礎,更上層的刀法刀道,必定也是邪門至極,修煉的人如果精神不堅,意誌不定,很容易被左右。
這老東西修煉這種邪門刀法入骨入心,卻還保持常人之念,正是通過這種種日常生活中的磨礪來加持信念,如此才壓製邪性。
為什麼都說軍人的意誌堅如鋼鐵?難道他們的精神真的天生強大,不可動搖?
絕不是如此,軍人也是人,隻是他們被條條框框束縛,長久訓練之下,養成了不可動搖的意誌,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們比常人更能控製住自己。
拿最簡單的一個例子,起床疊被,被子必須要疊的規整,每天如此。
但實際上,大部分人都是喜歡隨意擺放,這就是違背自身所想,由外界規矩束縛而漸漸養成的習慣,逼著你去適應,漸漸,人的意誌也就磨礪出來了。
與軍人被後天環境刻意束縛不同,這老翁是故意撩撥自己,再刻意作出違背心意之舉,由點滴聚集,形成了能壓製自身殺念的意誌。
所以項央對這個老者很是忌憚,比起這人,閔霸先雖然鋒芒更盛,且在當打之年,但終歸差了些火候,對於武學的領悟理解及不上這人。
而項央之所以故意接觸這老者,也是心裡對南鄉更上層的武道好奇,想要一窺隱秘的心思在作怪。
屠牲刀法單單招式已經堪稱不俗,配合心法總綱可說上乘刀道,那麼更厲害的武功呢?
項央也不是在作死,選擇他,也是多番考量的結果。
彆看這老者內功刀道造詣俱在閔霸先之上,但人體最重要的精已經離散,神也是紊亂不定,根本難以持久作戰,甚至出手不能全力以赴,不然就大限將至,離死不遠了。
所以對如今的項央而言,這老翁的威脅,遠遠沒有閔霸先來的大。
“哈哈,少年心思不壞,靈機過人,老頭子很多年沒見過你這麼出色的年輕人了。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來啊?”
這老翁聽到項央的話,手腕不自覺的一頓,眸光閃過一絲血色,隨即隱沒,繼續問道。
手裡的魚竿再次揮出,浮漂落在水麵上,卻再無魚兒來咬,仿佛上麵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盤亙。
“項央,清江府安遠縣人,這次是護送閔娥夫人回南鄉,貧寒出身,讓長者見笑了。”
項央手心微微出汗,剛剛他感應到一股邪惡的殺念針對自己,隨即消失無蹤。
這殺念一閃而逝,就如同錯覺,但他自問以如今精神,很難出現這樣大的錯覺。
“英雄不問出處,妄自菲薄可不是少年人該有的想法。
說吧,來找老頭子有什麼事?是你自己,還是娥丫頭?”
雖然直到現在項央都不知道這老者的身份,但有些事,不需要知道身份也可以做。
“和夫人無關,隻是項某生平唯好武學,自來到南鄉,見到屠牲刀法內藏洞天,對其更上層的刀道好奇,渴望見識一番,不知長者可否給項某一個機會?”
大河堤旁,項央說話間,有風流竄來,左右呼嘯,上下翻騰,將一身黑發吹得亂舞,然而麵對環境的喧囂,項央的內心卻無比安然寧靜。
他字字真心,句句實情,一腔對武道的熱忱毫不保留的展現給老者。
老翁有很多懷疑,少年是棋子,是野心家,得到關於邪刀的隻鱗片爪,要通過他動歪腦筋。
又或者是受閔娥之托,不死心,想要替霍懷安收攬他出山相助,這在過去有過很多次這種情況。
但他千算萬料,想不到項央什麼都不是,隻是一個好武成癡的人,誠心向他請教武道。
更讓老者震驚的是項央所言的屠牲刀法,他窺破了其中內藏的洞天,真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