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左手抓著劍鞘,眼神之中波瀾不起。
施千張訕笑一聲,但也並未有任何小覷之心,畢竟王升此前灑落漫天星塵的劍影恍若還在眼前未散。
紮穩馬步,施千張雙手並著劍指,額頭的月牙玉石輕輕閃爍光亮,一道道符籙從他手臂、大腿上綁著的布包中緩緩飛出,懸浮在身周。
施千張眯眼一笑,手指做出‘手槍’的手勢,對著王升輕輕點了一下。
咻咻的破空聲起,三黃、二黑、一青、七紅,總計十三張符籙按陣勢排開,先後飛向王升。
王升卻是一不提劍、二不凝聚元氣,隻是在那麵容平淡的站著。
束起的長發微瀾不起,修長的身形不為所動。
三道黃紙符最先衝到,化作三顆火球對著王升麵、胸、大腿內側徑直砸來,來勢洶洶,打法也是一貫的無賴。
王升總算有了動作。
他腳下邁出了三步,這三步仿若是一步,落腳、提腳的動作十分流暢,但盯著他動作之人,卻紛紛覺得那疾飛而來的火球突然變慢……
這種違和感,讓圍觀者都有些難受。
並非是火球太慢,而是王升的步法太過於迅速,也太過於輕鬆寫意。
三顆火球直接落空,王升的身形出現在了左前方三米處,沒有絲毫停頓,仿若閒庭信步一般‘走’向了施千張。
施千張眼一瞪,他有些沒看明白,王升到底是如何在那麼短距離躲過自己那三顆火球的。
但那其餘的符籙並未因此停住,那青紙符化作一隻靈鶴,身周纏繞著七張紅紙符,對著王升撲殺而去。
靈鶴展翅就到了王升身側,鋒銳的利爪直接抓向王升的肩頭。
但王升卻是頭都不抬,目光一直鎖定在施千張身上,腳下步伐後退二、斜進一、前行一,身形輕輕一轉,那靈鶴直接撲空一大截……
“快看他走過的位置!”
“是七星北鬥!”
有人一提醒,觀戰之人的目光頓時落在了王升身後,他踏過的腳步都有淡淡的元氣縈繞。
這些‘光點’串聯起來,不正是兩個斜放的勺子狀圖案?
施千張額頭冒出幾滴冷汗,王升輕笑了聲,身形突然加速。
如果剛才王升是在漫步行走,這次,就成了發足疾奔!
施千張輕輕吸了口氣,雙手不斷驅使三道黑符、七道紅符以及那頭靈鶴回返,仗著自己腿上還沒失效的那兩張神行、猿跳符,身形朝著側旁急急跳開。
這一跳又是十多米,但施千張還沒落地,額頭就沁出了一滴冷汗。
視線的餘光瞥到,王升的身影竟越發鬼魅!
不對,已經完全無法捕捉到王升具體的身影,似乎是在自身極速之上,仗著陣法再次加速!
腳踏七星,身攜北鬥!
施千張身後似乎出現了數十顆大星,這些大星對著他的身形直直撞來!
等這些星辰同時閃耀光芒,將施千張還未落地的身形直接淹沒……
七星劍陣!
鏘!
長劍出鞘的聲響那般清脆,也讓場中沉浸在北鬥劍意中的修士紛紛醒轉。
他們再定睛一看,哪裡有什麼星辰?不過是地麵王升腳印中留下的元氣罷了,此時這些元氣已經緩緩消散。
而場地邊緣,施千張身體繃直的站在那,一動不敢動。
王升站在施千張麵前,右手背在身後,左手抓著劍鞘尾端,明晃晃的長劍出鞘三寸,劍鋒剛好抵在施千張脖頸旁。
施千張那張臉煞白,因為那一瞬,他感覺到了淩厲的劍意幾乎透骨而入!
“大哥,彆、彆激動……我對咱師姐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王升手腕輕輕一晃,長劍離了施千張脖頸,留下一聲清越的劍鳴,回了劍鞘之中。
他對施千張拱拱手,言道:“符法一道博大精深,領教了。”
“我去……大哥你這麼猛的嗎?”
施千張頓時滿臉的苦笑,見王升轉身要走,眼中卻是有些鬱悶,拳頭稍微攥了下,幾經猶豫,還是開口喊了句:
“那個,劍哥!我有點不服!咱們再比一場怎麼樣?”
王升略微皺眉,施千張也感覺有些尷尬。
但施千張很快就舒展眉頭,乾脆不要臉到底,對王升攤攤手,坦然道:
“我是感覺自己完全沒有施展的餘地,就敗在了你手中。
你步法太過精妙,我承認自己本事不如你,但總歸不想敗的這麼窩囊。
你說我無恥也好,無賴也罷,你不再跟我比一場,我以後肯定會跟柳雲誌騷擾我一樣,天天去武當山找你比鬥。”
王升頓時被氣樂了,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無所謂的毛刺青年,心底略微有點哭笑不得。
龍虎山的高人們就不管管這家夥?
有茅山弟子忍不住出聲:“這就是龍虎山的高徒?打不過了就這般耍無賴?當真有些可笑。”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群年輕修士估計早就看施千張不順眼了,此時紛紛開口聲討,各地口音層出不窮:
“隻能你贏彆人,不能讓彆人贏你?我尋思著,這龍虎山也忒霸道了一點。”
“輸贏有那麼重要嗎?大家交流一下,切磋切磋就是了嘛,現在是法治社會,你還想用道術殺人不成?”
“胡攪蠻纏那就沒什麼意思了,這位非語道長的劍法出神入化,剛才那步法走的,換誰上、上幾次,結果都一樣啊。”
“哥們就讓人劍仙下去吧,再來一次還是丟人現眼!”
這一聲聲起哄當真有些不留情麵,而崇禧殿前原本嚴肅、清淨的氛圍,此時也變的跟街頭賣藝差不多,沒了修士那份清淨素雅。
不得不說,施千張這家夥臉皮是真厚,對入耳的罵聲根本不在意。
但龍虎山一行都是一個個低頭不語,一副他們並不認識場中這個符籙奇才的優良表情。
施千張嘿嘿一笑,捂著額頭的玉石,對王升一陣‘撒嬌’。
“來嘛,升哥,你以後都是我哥行不行?咱們再比一場,這次要是再輸這麼快,我就心服口服,以後絕對不提跟升哥你切磋較量。”
這……
王升雖然有點小惡心,倒也不想讓這位龍虎山弟子太過糾纏,輕輕頷首答應了下來。
施千張頓時露出了陰謀得逞、咳,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主動跑到了十多米外,一如之前切磋時開場那般,擺好架勢,還更換了自己雙腿上的神行符和猿跳符。
王升這次倒也算尊重對手,長劍先出鞘,交於右手,目光安然注視著施千張,又給施千張充足的時間來準備。
道法天地,劍蘊自然。
得益於青言子的指引,以及自家師門傳承千年的道承,王升此時走的是道門正統的修道體係,真元凝實渾厚、連綿不絕,靈念清澈通透、交融天地。
他站在那,仿佛就是茅山上一顆鬆柏,紮根於大地,伸展枝葉於天穹之下。
在王升對麵,施千張此時手段儘出,身周靈氣環繞,毛刺短發根根豎起,一張張符籙在他身周飄舞。
甚至,被法器加持過後的靈念引動的天地元氣,在施千張周圍形成了幾個小小的漩渦。
任誰都能看出,此時王升是在有意相讓,並未在對方準備時直接出手。
如果是生死搏殺、你死我活的鬥法,此時的施千張早就涼透了。
但今日隻是道法切磋,王升探出了七星劍陣的實戰效果,卻也有些意猶未儘……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想讓對方今後少糾纏自己。
為了達成這些效果,王升有意讓對方全力出手,他再……潑一盆冷水下去。
“來吧!”
施千張一聲大喝,身周旋轉的二十多道符籙,已經是他此時能掌控的極限。
聚神境修士無法禦物,準確來說是無法用靈念禦使太重之物;符籙是各類紙張製成,倒是討了個巧,可以被聚神境的修士用靈念如意禦使。
且,施千張額頭貼著的玉石法器,作用就是強化靈念,但同時驅使二十多張符籙,已經是施千張此時的極限。
王升輕輕提了口氣,眼前仿佛浮現出了武當山上的雪景,自己也仿若回到了那銀裝素裹之中,腳尖點地,真元遊走全身,手中長劍輕輕嗡鳴。
腳踏七星,身越星河。
施千張此時眼都不眨半下,見王升衝來,直接屈腿向後跳躍,雙手連掐法訣,道道紙符伴著破空聲對王升疾飛而去。
靈鶴、靈蛇、靈虎……
聚火、凝霜、回水、長木……
道道符籙各成陣列,似乎就要將王升正麵抵住。
忽有一道淺淺的劍光驚起,三道尚未來得及化作靈獸的青紙符籙被直接斬斷。
王升在前衝的路上留下了道道虛影,每一步都暗合七星劍陣之要意,又並非簡單按天樞位至搖光位,七星方位變幻莫測,北鬥自身的運轉最是繁複。
周圍旁觀之人,修為稍淺些隻能見那把長劍劃過的痕跡,根本無法得見王升的身形。
旁觀者尚且如此,更不用說被王升擺放在‘北極大星’位置的施千張了。
施千張已經將撒出去的符籙催發到了極致,但王升的身形根本難以琢磨,隻給他一種攥起拳頭卻無法揮拳的憋悶感。
施千張除了不斷騰挪跳躍,試圖維持和王升手中長劍的距離,就隻能不斷催發自己的符籙,想阻攔王升一瞬。
但火球、冰棱、沸水儘皆撲空,那升騰而起的土牆也是全無作用……
沒有全方位覆蓋的道法,也無法琢磨透北鬥七星變換的規律,施千張根本無法阻攔王升的近身。
毫無懸念,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結果。
哪怕這次施千張用儘了手段,卻依然破不了王升的七星劍陣,身影很快落入了劍陣之中。
劍光幾次閃動,一道道漂浮在施千張身周的符籙儘皆被劍光切斷,施千張頓感頹喪……
符籙雖方便禦使,但自身半點防禦力也沒,與禦物一道並不相同。
王升斬斷對方符籙之後就飄然而退,腳尖輕輕點了兩下,已經回到了原位。
但他似有些意猶未儘,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一股股真元注入其中,劍尖輕輕顫鳴。
劍摘星鬥!
王升劍指一並,長劍劍尖忽而激射出一股精純且鋒銳的氣息,凝做長劍的虛影,帶著一聲響亮的呼嘯,極快的劃過施千張身旁,在施千張身後十多米處炸開,擊破了一麵古舊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