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德芳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並不在徐清歡預料之中,她卻也不覺得驚訝,隨著案情漸漸查明,有些曾不為人知的事也會浮出水麵。
早在王允的真麵目被戳穿的時候,徐清歡就已經有過推測,那背後操縱一切的人圖謀的並非一城一池的利益,有這樣的野心,又能以王允和蘇紈做棋子,他的身份應該不低。
在京中時她懷疑過簡王,如今齊德芳提及了宗室,是故意在擾亂她的思緒,還是真的有所覺察。
齊德芳隻見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讓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思量些什麼:“世子爺在查什麼案子?”
“我,”齊德芳道,“有關於蘇紈。”
齊德芳說著向周圍看去:“這裡人多眼雜……”
徐清歡看向雷叔,雷叔上前拎起了齊德芳,向前走了兩步,稍稍遠離了人群。
齊德芳像一坨爛泥,被人這樣丟來丟去,折騰了一大圈,他已經看了明白,無論是安義侯世子,還是這位安義侯府大小姐都不可能輕易放開他,他乾脆也不向徐清歡求情,隻是迫切想要與徐清歡說明自己的冤屈:“我聽說蘇紈被抓,才一路跟過來的,在此之前我暗地裡查了蘇紈幾年,都是因為我二叔的緣故。”
徐清歡沒有打擾齊德芳,聽他繼續說下去。
齊德芳道:“我二叔是家中庶子,一出生就注定與爵位無緣,作為一個宗室沒有俸祿,又不能靠科舉入仕,不會輕易被朝廷拔擢,前程幾乎無望,這輩子隻能仰仗公中財物度日。
可二叔從小博聞強記,對農務、經商都有些心得,不願頂著宗室的名頭,就此頹靡一生,於是開始做些小生意。
二叔這樣的苦心經營,漸漸有所回報,手中也有了幾家商鋪,就是這時候蘇紈認識二叔,蘇紈與二叔一見如故,相約一起行商。
蘇紈雖然是長公主駙馬,但是蘇家畢竟地位不高,長公主嫁過去之後,蘇家急於從中獲利,鬨出了些醜事讓長公主厭棄,因此蘇紈囑咐我二叔,他與二叔經營之事先不要與外人說起。
二叔十分理解蘇紈,兩個人都是皇室宗親又都身份尷尬,知曉這其中的艱難,表麵上二叔打理買賣,遇到一些困難,駙馬爺會幫忙打通關節。
開始的時候都很好,二叔和蘇紈的商鋪愈發的興旺,可就在這幾年蘇紈做事越發不尋常,開始在商鋪中安插人手,背地裡做些二叔不知道的事。
我二叔暗中追查,發現蘇紈在山西悄悄開了處鐵礦,為了這處鐵礦用二叔的生意做遮掩。
鐵礦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私開鐵礦被發現必死無疑,蘇紈身為駙馬,為何要冒險做此事,煉鐵所謂何事?難道是要私屯兵器,尋機謀反嗎?
二叔還沒查清楚,就被蘇紈察覺,那處鐵礦幾日之內就被荒蕪,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這讓二叔更加驚慌,隻覺得此事非同小可,蘇紈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可見手眼通天,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二叔不願意與我們提及,生怕我們也被牽連進去。
就這樣戰戰兢兢過了一陣子,蘇紈也沒再做什麼,二叔以為這場風波就會過去,卻沒想到鋪子裡的掌櫃瞞著二叔買賣馬匹被衙門抓個正著,掌櫃入獄說是二叔指使,一時之間二叔身陷罪案難以脫身。
不止如此,二叔還發現家中上下都是蘇紈的眼線,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蘇紈掌握之中,他心中大為驚駭,命自家親信抓了那些眼線,以為借此能夠查明一切,然而無論朝廷如何審問,這些人就是大呼冤枉。
二叔為了自己的清白,怎肯善罷甘休,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人與蘇紈沒有半點的關係,那些蘇紈派來與二叔一起經營的掌櫃,也隻認二叔是東家,仿佛與蘇紈一起行商都是二叔編造出的謊言。
二叔不願牽連父親,就在家中自縊身亡了。
二叔去之前托付家人偷偷見我一麵,告訴我來龍去脈,不讓我繼續查問,隻是引以為戒,不要與蘇紈有任何往來,還說宗室中有人心存異心,讓我們遠離朝廷紛爭,做個閒散人最好。
我聽了之後隻覺得駭然,二叔死後,我心中立誓,要為二叔報仇,揭開那蘇紈的真麵目。
可惜這些年我查到的線索少之又少,聽說蘇紈在常州被抓,我心中欣喜,父親又被派了常州的差事,我覺得這是老天有眼,要為二叔伸冤。”
徐清歡聽到這裡,看著齊德芳道:“世子爺查案,怎麼查到了這裡?”
齊德芳道:“二叔說過,蘇紈手下的人十分厲害,能夠四處打探消息,我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查案,悄悄盯著蘇紈安插在二叔身邊的那些眼線,當年的掌櫃雖然已經伏法,我卻查到了他的女兒在常州一帶走動,我緊追不舍,發現了這家碧雲樓。”
徐清歡聽到這裡,看向老鴇的方向:“那掌櫃的女兒肯告訴你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齊德芳點點頭:“若是之前她定然不肯說,現在蘇紈被抓,情形有了變化,她的態度看起來也就沒那麼堅定了。”
“彆信他的,”徐青安呲著牙湊過來,“掌櫃的幾個女兒?你帶走了三個,又來偷一個,那麼巧全都淪落在碧雲樓裡了?”
“她們不是掌櫃的女兒,”齊德芳舔了舔嘴唇,“她是給這碧雲樓送胭脂水粉的,她答應會告訴我,但是讓我將那幾個女孩子帶走,否則她不會開口,我向老鴇買走了三個女孩子,到了香翠,老鴇如何也不肯放人,說香翠是她這裡的紅牌,香翠走了,她這個碧雲樓也開不下去。
我從前也去過這種地方,老鴇們都聰明的很,她早就看出我想要香翠,就故意吊著我不肯放手,我知道無論我用什麼法子,都不可能帶出香翠,所以乾脆想到這個主意想要將香翠偷走,沒想到卻被你們發現……後麵的事你們就都知道。”
齊德芳剛說到這裡,徐青安的一張大臉又到了他眼前,他被嚇了一跳,徐青安不知剛在哪裡吃了些果子,手上正臟,抓起齊德芳的衣襟蹭了蹭。
齊德芳頓時肚子裡一陣翻騰,他平日最愛潔淨,沒想到卻掉進徐青安這麼個汙穢手中。
徐青安看著齊德芳鐵青的臉:“世子爺,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齊德芳還想維持他宗室的傲氣,抬起頭來道:“自然是真的。”心中暗暗下決心,不論這徐青安再怎麼汙言碎語,他都不會再驚慌失措,讓這廝看了笑話。
“世子爺,”徐青安附在他耳邊道,“你被綁了這麼久,隻怕已經著急的很了,我帶你去淨房裡一趟,出來的時候你會更清明些。”
“你要做什麼?”齊德芳睜大眼睛看著徐青安,徐青安該不會用出什麼下作的手段。
眼看著徐青安向他抓過來,齊德芳因為驚恐變了音,慌亂地看著徐清歡:“徐大小姐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將那掌櫃的女兒叫來問一問便知。”
“恐怕問不得了,”徐清歡淡淡地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死在香翠房間裡的人就是她。”
齊德芳徹底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