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皇帝的兒子們手足相殘,需要握著確實的證據,老簡王雖然覺得這件事有蹊蹺,但是手中沒有證據。
簡王還記得父親坐在書房中一夜沒有合眼,怔怔地看著牆上掛著的《賀壽圖》,那是安王孝敬給他的。
簡王打開屋門,聽到父親在那裡喃喃自語。
簡王道:“我父親說,生在皇室就要小心翼翼,但是每天又想要竭力掙紮,活得太久,看得太透都不是件好事,想要遠離朝堂,可每次聽到一些消息,又會忍不住去探看結果,整日裡活在恐懼和自責之中。”
簡王說著將一串佛珠放在桌麵上。
“我父親生病的時候,安王親手雕刻了手串送到家中,上麵有佛家真言,可能這是件微不足道的東西,比不上那些珍奇異寶,卻比什麼都要真誠。
安王去往鬆潘衛時,我父親悄悄去了安王府,囑咐安王爺要謹慎小心,發現西北局勢不穩,就密信向朝廷求助,安王答應了。”
簡王歎了口氣:“但我父親回來一直鬱鬱寡歡,我以為父親不過就是杞人憂天,卻沒想到安王的噩耗傳入京城,父親一反常態進宮向高宗皇上哀求查明實情,甚至去宗正寺請宗親幫忙去往西北尋安王。
安王仁孝,在宗室中很有威望,開始也有宗室應和我父親,可後來……眼見安王沒有活著的可能,所有人也都打了退堂鼓,安慰我父親,人死如燈滅,眼下是穩固西北,現在貿然質疑反而會引起政局不穩,不如先渡過眼下難關,日後再慢慢查明。”
順陽郡王沉默下來,他對這些事也有耳聞,簡王說的不是假話,想到這裡他看向徐大小姐,向徐大小姐點了點頭。
簡王接著道:“我父親說,這就如同看著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死在眼前,身邊都是叔叔伯伯卻誰也不肯伸出援手,而那孩子平日裡將他們當做長輩尊敬。
我父親那段日子時常會夢見安王和安王妃的慘狀,夢見安王府的孩子們慘叫連連,在大周的土地上,一個未來的儲君,竟然被這樣折磨,死的如此無聲無息,是他沒有求救,還是他求救的聲音被人充耳不聞。
安王被砍下頭顱,剝光衣服,屍體被掛在馬後拖拽,一直到骨肉碎裂,安王妃和孩子們都被掛在城樓上。
安王和王妃被殺時,京中的宗室們都在睡夢之中,他們知曉消息之後,卻也沒有誰敢於出麵還安王一家真相和體麵,這就是皇族。
齊氏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威風,如今的齊氏子弟隻會爭搶祖產,暗地裡利用權柄做些買賣,每日裡紙醉金迷,雖然每日都背祖訓,誰又將祖訓放在心上,想當年太祖時為何起兵,就是因為族中子弟無辜被殺,太祖憤憤不平要為族人討個公道。”
徐清歡聽說過這件事,齊氏族人不但被冤枉偷盜、傷人,還每日都被綁在城牆上鞭撻,家中父母為其不平,被縣丞毆打致死,太祖爺不堪族人受辱,前往衙門理論,卻不想縣丞早有準備,想要陷害太祖亂用兵權故意威逼他,太祖反抗時錯手殺了縣丞。
事發之後太祖怕牽連齊氏,準備向朝廷認罪,卻沒想到整個齊氏族人願和太祖一起反了朝廷,加上太祖身為武將身邊有將士擁護追隨,很快拿下了兩個城池,忠心的將領和族人成為了太祖立足亂世的依仗。
簡王平複一下情緒接著道:“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曉了,先皇拿回了鬆潘衛成為了太子,到了這一步,沒有人會再去查安王案了,簡王府質疑過先皇,餘下的日子也隻能更加小心,遠離政局。
不過,父親還是放不下這件事,常常會感歎安王,感歎我們齊氏,父親臨去的時候睜大眼睛看著我,我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可我也無能為力,我父親最終也沒能闔上眼睛。
一眼百年,看透也無法扭轉,可能每個王朝最終都會如此,”
順陽郡王順著簡王的話也想到了許多過往。
簡王目光微微渙散:“我的心性還不如我父親,大事做不成,隻能偷偷摸摸做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暗地裡幫幫那些可憐人,也就是這樣了。
這次是想要弄清安王的事,才會讓衛娥出麵。”
順陽郡王沉默,有些時候假糊塗不如真糊塗,順陽郡王府這些年也是如此才能換取片刻安寧。
簡王說的這些話不像是假的。
“簡王爺,您對齊氏失望嗎?”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來。
簡王看向那抬起頭的少女,不禁訕然道:“這些年我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大多時候還不如弄鳥養花,有什麼立場去質疑旁人,隻可惜……身在這樣的位置,卻不知該做些什麼才對大周更有益處。”
順陽郡王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沒能開口。
管事進門稟告:“王爺,順天府的人到了。”
簡王坦然地點點頭:“讓莊子裡的人配合府衙查驗。”
簡王妃眼睛通紅,目光中有幾分愧疚和傷感。
簡王看向王妃:“這些事沒告訴你,也是我的不對,我們夫妻一體本該讓你全都知曉。”
簡王妃搖搖頭剛要說話。
外麵立即又有人前來道:“王爺,刑部、大理寺的大人到了。”
這麼快。
看來皇上也很想查明蘇紈背後的人到底是誰,恐怕徐清歡他們這邊動手,皇上那邊就已經接到了消息。
簡王和簡王妃走出去,屋子裡剩下順陽郡王和徐清歡。
“徐大小姐,”順陽郡王道,“有可能我們弄錯了,錯怪了簡王,這次朝廷查案對簡王府不知是福是禍。”
順陽郡王臉上的憂慮更深了些,顯然簡王方才的話觸動了他,不過他又覺得十分幸運,多虧在常州時醒悟過來,現在敢於做些他能做的事,雖然十分的微不足道,就算將來不能在政局上起什麼大作用,能夠幫襯宋成暄這樣的忠臣良將也算是儘了一份心力。
徐青安走進來:“妹妹,我們該怎麼辦?”
徐清歡道:“既然朝廷已經接手,我們就走吧!”這些明麵上的證據他們已經看了,接下來朝廷會仔細盤查簡王府,如果簡王沒有做彆的,想必朝廷也查不出什麼。
……
“這些都要查驗。”
院子裡,雷叔看著衙門將那些瓦罐重新挖出來,準備帶著徐家下人一起離開,卻不想有衙差毛手毛腳鏟子挖的太深,碎了一個瓦罐。
仵作和常娘子忙上前查看,雷叔也去幫忙,將土都挖出來之後,雷叔在碎骨之中發現了一隻瓷瓶。
雷叔的眼睛豁然一縮,整顆心仿佛都要從嗓子裡跳出來,差點按捺不住就要去拿那瓷瓶,眼睛緊跟著也紅起來。
他找了那麼多年,竟然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