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相識的第十年，恒一國際做到本城最大的娛樂經紀公司。被她一手捧紅的藝人不下十個，而最近風頭最勁的那個叫做孟瀾，據說即將作為嘉賓去戛納參加影展。辛晴花了近十年，依仗著周子然當年告訴她的三大法則，一路走來，終於成為業界的傳奇。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是貓一樣的女人，眯著眼笑，卻從來猜不到她真正的情緒。像很多這個圈子裡的女人一樣，她愛抽煙，卻隻用火柴。火光亮起來的那刻，她精致的臉龐被照亮，像一幅動人的靜物畫。然而這樣的美人，十年來卻沒有談過一場戀愛。或許也是有戀愛的吧，如果那算是戀愛的話。和周子然的關係不鹹不淡，他們保持著奇怪而默契的關係，每隔一個月大概會有一周的時間在一起。吃飯看電影旅行睡覺，做著所有戀人都做的事，卻從沒談及過愛。在飛往巴黎的航班上，回憶起自己的十年，辛晴忽然想笑，想著想著，就真的笑出來。閉幕眼神的周子然被她的笑聲打擾，睜開眼：“有開心的事？”她看著他，眉目沒什麼波瀾：“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十年。”周子然“哦”了一聲，繼續將眼罩戴上，不再說話。抵達周子然新買的酒莊時，巴黎剛下過一場過雨雲。天空晴碧如洗，辛晴換了一身寬鬆的襯衫坐在陽台上拚酒。夕陽真美，她啜了口紅酒，轉頭看了周子然一眼，平淡地說：“其實十年前，在我接到你那個電話的一瞬間，我真的以為你喜歡上了我。不要笑話我，那時候我隻有十八歲。”周子然在他身後翻一份當天的報紙，漫不經心地抬頭看她：“那二十八歲的你呢？”辛晴對著酒杯吹氣：“當然是一如既往喜歡你。”周子然翻報紙動作依然流暢，許久，辛晴聽見他如寒潭般靜寂的聲音：“那我們結婚吧。”辛晴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顫，片刻，她鄭重地轉過臉，望著他。她的臉依然美麗，歲月更在她眼中平添嫵媚和堅毅。她近乎玩味地打量他：“那你愛我嗎？”周子然沉默了。他要如何告訴她，早在他們相遇的時候，他便已經喪失掉純粹去愛的能力。但對於這樣的他來說，如果要選擇結婚的對象，他能想到的，也隻有眼前這個人。這算是愛嗎？他不知道。他和她的相遇，本就是一場充滿利益和算計的謊言，然而在這一刻，他卻居然選擇了誠實：“我不知道。”辛晴忽然笑起來：“所以還是不要了，婚姻是給能夠互相信任的人的禮物，彆說你，就連我，也無法再全心相信你。”周子然一怔，思緒漸漸回到十年前那個雨夜。那個雨夜，他曾經試過動用自己的全部關係，找到那輛被母親派人開走的車。然而那輛車卻是空的。他茫然地在那輛空車旁站了整夜，心中滿是鈍痛，一閉眼，便是辛晴衝她笑起來的模樣。他好像一直沒有來得及告訴她，她笑起來真漂亮。最後，是沈淩找到人將高燒暈倒的他拖了回去。 他醒來的時候，那場雨還沒有停，沈淩在窗邊看雨，他的聲音怔怔的：“人找了嗎？”“沒有。”“……我可以後悔嗎？”“不可以。”“我們都回不去了吧？”“是。我們都回不去了。”沈淩看著他，眼中是溫柔的憐惜。而十年後，當與之類似的話從辛晴的口中說出時，周子然的心中卻是另一番感受。像是仍身處於十年前的那場豪雨，他凝視著她眼中的淚，呼吸都靜止了——辛晴說：“不過啊，周子然，其實我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要是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年少就好了，也不用太小，比我大一點點就好，那樣的話，你說你會真的愛上我嗎？……不過好可惜啊，我們都回不去了。”辛晴又笑起來，像他教過她的那樣完美而虛假——周子然終於絕望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