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理由 給我一個(1 / 1)

宋安喜歎氣,“我胡鬨嗎?我並不覺得,相反,我認為我做這件事,很理智。”袁朗的憤怒因為這一句話而被激發到了頂點:“理智?!你告訴我這是理智?!你帶著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老婦人,自己開著一架你從來沒有開過的飛機,橫跨一千八百海裡的海域,不去考慮任何天氣因素,就這麼興衝衝的跑過來。而在剛才,我還看到有人差點因為你的理智而喪命。那不是你的父母,可是人家也是有生命的!你把這個叫做理智?!是嗎!”“我承認我有失考慮。我道歉。”宋安喜說。“道歉有用嗎?人死了你說聲對不起她就能活過來嗎!”“不能,”相對於袁朗的憤怒十足,宋安喜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到袁朗的憤怒都顯得誇張而做作起來。宋安喜攤開自己的手,那上麵有剛才爬梯子的時候因為太用力,而勒出來的幾條紅印子。她把手舉著,舉到袁朗的眼睛前麵,“疼……”她說。袁朗征仲,皺眉,臉上的憤怒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最真實的表情。他握住宋安喜的手,認真的檢查著那些紅色的紋路,聲音裡是近乎失敗的沮喪,“把你留在那裡還不夠嗎,這麼危險,來做什麼,送死嗎?”他低聲說著,手指慢慢摩挲著宋安喜的指腹,她的指尖,然後握住她的傷手。“疼嗎?”他看著宋安喜,問道。真疼,可宋安喜不願意放開手。“說話啊。”袁朗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宋安喜笑,“你彆扭的樣子很可愛誒。舍不得說話。”袁朗猛的一下把宋安喜擁進了懷裡,那樣大的力氣幾乎是沒有去考慮宋安喜還在懷孕這樣一個事實。“我都不想去束縛你了——”他說著,聲音微微哽咽。“為什麼還要跟來!留在那裡,秦萬裡會讓你離開這個世界,回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宋安喜在袁朗的肩膀處苦笑,她也在哭,無聲哭泣,“我說我怕被留下來,你卻還是想要把我留下來。說什麼擔心我的安全,狗屁!”她說著,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被眼淚所掩蓋,“你根本就是想讓我走,想讓我離開這裡,你不想要我了,你這個混蛋!”“我要得起你嗎?你明明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我有那種資格去跟另外一個世界所有愛你的人去搶你嗎?就算你肯願意留在這裡,那麼你的另外的那個人生呢?你就不會去想,不會有朝一日後悔,有一天埋怨我把你留在這個隻認識我一個人的地方?!”就在宋安喜的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吼出來,聲音很低,卻是直達心底最深的地方,宋安喜知道那代表著,她卻隻能聽著,哭得泣不成聲。“安喜,我不能留你……”叫囂著不能留你的袁朗卻用手臂緊緊箍著宋安喜的身體,他舍不得,怎麼樣都舍不得,“你為什麼要來……”他憤怒,傷心,還有是想了太久,考慮了太久的絕望——那是來自必須放手的絕望。 像是害怕被立刻丟掉的宋安喜死死的抱住袁朗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處,不敢抬頭,聲音就悶在那裡,聽得甕聲甕氣,“可是我也是舍不得你——”她在哭,眼淚很快浸濕了袁朗胸口的衣裳,“那個世界有很多我愛的人,愛我的人,可是沒有你。我不要離開你——”“沒那麼多不要。”袁朗的聲音很輕,就像風一樣,吹過就會沒有痕跡,“不能不要,”他說,“你想走,就要走。這裡不是你該待著的地方。你不屬於這裡。”“我屬於!”宋安喜在咆哮,把所有儀態都拋之腦後的怒吼咆哮,“我來這裡肯定是有原因的。”“是有原因。秦萬裡告訴我,是因為他們同事研發的一台時空穿梭機器出現了故障,所以才會把你的魂魄給拉了過來。但是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他們隨時可以送你回去。”“我不回!”“你有選擇的餘地嗎?”“我不回!”宋安喜揚起臉,瞪進力圖表現得風輕雲淡的袁朗的眼睛,“你不能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看著那樣堅定的眼神,袁朗幾乎想要笑出來,雖然是苦笑。“彆孩子氣了好嗎,把東珠拿出來,讓我和汀蘭說話。”宋安喜推開了袁朗的懷抱,現在那個懷抱實在有太多蠱惑她的意思在裡麵。“我是個成年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主意,你不能為我做決定。”她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宋安喜抹掉了還在掉下來的眼淚,在發現沒法立刻停止流淚的時候,她的話已經吼了出來:“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我要留在你的身邊,這有哪裡不對?”“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那你告訴我到底什麼才是你不能接受我留在這裡的原因?!”宋安喜直直盯著袁朗的眼睛,“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願意我留在你的身邊,真正的原因。”袁朗張嘴,他有一百個理由可以讓宋安喜死心,徹底的死心,但是話在嘴邊,在眼睛看見宋安喜此時的眼神之後,他才知道那一百個理由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設想罷了。實際上,他一個能站得住腳的理由都拿不出來。至少是能說服宋安喜的理由是沒有的。“我愛你袁朗,你還愛我嗎?”宋安喜怔怔的問道。想點頭,可是不能。袁朗忽然想到了能夠拒絕宋安喜的理由,他該搖頭,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隻要搖頭,宋安喜會死心吧。“彆搖頭,彆說否定的話。”宋安喜搶在袁朗作出決定那一刻之前說出自己的心死,“你這個笨蛋——你這個把所有都給了彆人,卻從來不知道自己該留給自己什麼的笨蛋——你才沒有資格說不愛我這樣的謊話!”在那麼一瞬間,聽見宋安喜的話後,袁朗明白了宋安喜想要表達的意思。他訝異而有些茫然的看著宋安喜,這個拚死要留在他身邊的女人,一個不知所謂堅持著一定要和他一起冒險的女人,他愣愣的看著她,終於明白,這不是一個他能隨便推開的女人。“我愛你,你可以愛我嗎?”宋安喜問著,她又走近袁朗的身邊,卻沒有伸出手和袁朗相擁的意思,隻是抬起頭,望著高她一個半頭的袁朗的臉,很認真很認真的問。袁朗看著那雙近乎空洞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此刻正在爭取著最可憐的些許的希望,而這樣的希望,宋安喜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爭取吧。“我不能愛你。”他聽見自己這樣說道。然而接下來的話卻仿佛是違背了他的初衷,變成了他心底最想要告訴宋安喜的東西,“可我很愛你,非常的,非常的愛你。”宋安喜原地蹲下來,就像被卸了骨頭支架的皮囊,很難再立起來。“騙子……”她低聲哭泣著,嘴裡在嘟囔,“傻瓜,”嗯,這是實話,袁朗下意識的評價道。他也蹲了下來,看著宋安喜低下的小腦袋,眼睛裡麵幾乎是慶幸,“為什麼不揪著我衣服質問我為什麼?”他並沒有打算聽到宋安喜的回答,而是像個小孩兒一樣,把頭輕輕的靠在宋安喜的肩膀上,那是一個非常不適合他的動作,但是他卻做的生硬而理所當然。“很小的時候,”他的聲音很輕,可並不妨礙在哭的人去努力聽清楚想聽的話,“我的父親和母親帶著我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他們叫做神界的地方。”“他們在那裡找到第一個跟他們碰見的神界之人打了一架,輸了。然後死了。我就被當作賭博的籌碼之一,留在了神界,成為那個打贏他們的神界之人手中的一個小玩具。”宋安喜抬起頭來,這個動作卻沒有讓袁朗移開他的頭,因為就在宋安喜抬頭時,他擁抱住宋安喜,讓她把她的腦袋放在了他的另一邊肩膀上。就這樣,兩個人互相靠在對方的肩上,像兩個小孩兒。宋安喜立刻明白了袁朗的意圖,她說:“我不看你,你說。”袁朗笑,雖然宋安喜看不見,但是她覺得他肯定是在笑的。袁朗接著說:“我這個不起眼的魔族小孩兒,作為一個玩具被那個人丟給了他的女兒……”然後,神界整整十一年的時光,一個兩歲大的魔族小男孩,在神界呆了十一年,被那個神族的孩子當作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對象,當作可以隨意玩弄的存在,像個小奴隸,不,或者是連個奴隸都不如的活了那麼久的時光。再然後,終於有一天,已經懂事了的他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偷偷跑了出來。來到人間,成為了一個可以自由行走於天地間的普通人。他當時年紀相貌不過十三歲,在人間遊**了兩年,學習人間的一切基本生存法則和技能。他做過官家府邸的小廝,去為富人們當過馬夫,憑借著他身為魔族特有的力量,到他十五歲的時候,他已經擁有了可以獨當一麵的第一保鏢的身份。在學會了所有他認為應該學習的東西後,他離開了那些有錢人家,走了另外一條可以磨礪他自身技藝的路:參軍。在給彆人當小廝的過程中,他救了紀千澤,當時紀千澤隻有八歲。兩個人也算是相依為命,一起投奔軍營。紀千澤得蒙在路上遇到隱世神醫,天資聰慧的他習得絕世醫術,而袁朗一身得天獨厚的武力,兩個人在軍隊之中配合默契,從袁朗十六歲到二十六歲,整整十年時間,他立下赫赫戰功,彪炳史冊。之後,被先皇授予威武大將軍的封號。在眾多賞賜中,他唯一要的就是袁家堡。因為那裡是他的父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然後經商,然後成親,然後遇到宋安喜……“像夢一樣。”宋安喜喃喃說道。袁朗微笑,“是啊,就像夢一樣。不真實,一切很虛幻。可是的確走過來了,都是真的。”“我很感謝那些給過我溫暖和幫助的人,也感謝那些讓我明白活著有多艱辛的人,是他們成就了現在的我。”他說著,抹掉了宋安喜眼角的淚,“所以不要哭,我的人生很長,三百五十二年的歲月對於我來說真的就是彈指一揮間,無足掛齒。”“那個家夥……那個把你當作玩具的家夥,叫什麼名字?”宋安喜的表情是要將那個從袁朗嘴裡吐出來的名字給咬碎了。“乾什麼?”袁朗歎息著,“找他報仇嗎?我從未覺得與她或者她父親之間任何有仇恨可言。我活得太久,知道這個世界最不值得的就是仇恨這種東西。你也不要在意。”宋安喜搖頭,“你可以不在意,因為你覺得公平。你覺得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作為籌碼,就該有籌碼的對待標準。可我不同意。我不認為人是可以被當作籌碼的。”“我不是人。”“可你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生命體!你不是什麼彆人隨隨便便花點錢在街上就能買到的一個東西,不是一件玩具!”袁朗按住了已經十分激動的宋安喜,他傾身抱住宋安喜的身體,並儘量讓那個身體都在自己的懷抱裡。“我知道我不是一個玩具,也知道我是一個有思想的魔族,”他說著,把宋安喜從地上抱起來,蹲太久腳會痛,他想著,嘴角逸出笑意,“我從來都沒有去想我算什麼樣的存在,彆人怎麼說我都無所謂,但是我現在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無所謂。”看著宋安喜的眼睛,他慢慢的說出了那句話,“隻要是你認定我好,那就可以。這才是我會在意的東西。像我這樣,隻在意應該在意的人和事,不要讓俗事分心,這是我對你的請求,答應我嗎?”如果是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裡,如果是其他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或許宋安喜會覺得,那是好虛偽的一個說法,裝作自己是個聖人,什麼都不在乎,不計較,公平和不公平,都當作過眼雲煙,即使被再多人傷害,放棄,背叛,都能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樣的人和事,讓宋安喜覺得厭惡甚至惡心。直到她遇見袁朗這個人。不,應該說是這個魔族。他不是人,按理說沒有人類的心腸,自然也不該懂得人類的悲歡離合,傷春悲秋的痛苦哀傷。可他卻好像什麼都懂,什麼都能理解。他能原諒所有傷害過他的人,把那一切都當作人生的寶貴經曆,即使在回憶往事,即使那往事裡麵是醜惡甚至是醜陋的事實,他也能說的平靜異常。那些明明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卻如此的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他憑依的到底是怎樣的生存法則呢?這個世界可是貨真價實的優勝劣汰,人吃人都沒什麼了,他怎麼還能就這樣去輕而易舉的放過曾經那樣對待他的人們呢?憑什麼!為什麼?宋安喜靠近袁朗的臉,那樣一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那是最標準的袁朗式的微笑。可宋安喜卻清楚的知道,在那張微笑的臉龐之下,蘊藏著怎樣的過去。“是那個家夥讓你一直這樣笑嗎?”她撫摸著那張臉,完美無缺,有誰知道,這樣的完美無缺的內裡,是多大的傷痕累累。搖頭,“在人間生活久了,就習慣了微笑示人。你所說的那個家夥,她不喜歡彆人笑。她喜歡板著一張臉,所以也想所有人都像她那樣。”“怪胎!”心理變態吧。宋安喜咒罵著那不知道名姓的家夥,“仁慈會受傷害的。”她對袁朗說。“無所謂仁慈,”袁朗輕聲說著,“是沒有必要仇恨。我得到我想要的,這就夠了。”“傻瓜!”宋安喜埋著頭聆聽著袁朗的心跳,“強者對弱者的確不需要仁慈,但是,原諒一切是我不能接受的。總有一天,我要讓那個欺負過你的人嘗到被欺負的滋味。”“等一下!”終於想起自己費儘周折跑到這裡來的目的,宋安喜忽的抬頭,沒注意,後腦勺撞到袁朗的下巴,袁朗倒是一點兒都不疼,可宋安喜卻痛的成了個苦瓜臉。“小心點,莽莽撞撞的。”袁朗揉著宋安喜的下巴,責備的說道。宋安喜等到那股痛的感覺緩了一些,才又說道:“為什麼要把我留下?實話實說。”“怕你出事。”袁朗沒有遲疑。宋安喜撇嘴,眼紅,扭過臉,等了一會兒,鼻子沒那麼酸了,才有看向袁朗,“我就知道,”她說,“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我說過,你再把我丟下,我就要讓你知道厲害。現在,”她的雙手揪住了袁朗的耳朵,就在袁朗下意識以為自己該要被揪耳朵作為懲罰的時候,宋安喜卻在下一秒吻上了他的嘴唇,顫抖著的聲音從縫隙裡逸出,“彆再丟下我了……我受不了了。”“對不起。”袁朗抱緊了宋安喜,認真的說:“我不會了。也不願意。”聽到這樣一句話的宋安喜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隻是一動不動地呆在袁朗的懷裡。最後她終於慢慢的環住了袁朗的背……她想要大聲抽泣,於是將鼻尖壓在了袁朗的肩窩,像孩子一樣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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