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配合(1 / 1)

呂櫻和三皇子成筠淞住在落櫻殿。我穿著小內侍的衣服拎著一盒糕餅,過去找她。守門的侍衛問我是哪個宮的。我說是清風殿的薑娘娘派來送糕餅給呂娘娘的,煩您通報一聲。那侍衛冷笑一聲:“清風殿的薑娘娘?明天還不知道是人是鬼。還送什麼勞什子糕點。我們娘娘才不稀罕呢。我可不去通報,白挨一頓好罵。”我笑笑道:“大哥,您就跟呂娘娘說,我們娘娘送的這道糕點叫作蓮子燉佛手。您放心,呂娘娘聽了,一定不會罵您。”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那侍衛走出來,擺擺手:“我們娘娘讓你進去呢。”落櫻殿裡的擺設明顯比清風殿華貴了許多,處處彰顯著呂櫻這位出身書香世家的小姐之氣派。正廳有一張極大的書案,書案上擺著各色的宣紙,以及幾方上好的歙硯。我小時候,我爹跟我講過,歙硯是天底下最好的硯。澀不留筆,滑不拒墨,嗬氣生雲,貯水不涸。從前我爹的書桌上,就是擺著幾方歙硯的,他很寶貝那些硯,閒時常常把玩。我正凝神之際,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嗬,蓮子燉佛手,本宮隻知那薑氏是個悶罐子蠻女,竟有這等巧心思。說吧,一個籠中之鳥,還怎麼跟本宮聯手?”蓮子燉佛手,聯手。我轉頭,慌忙拜見:“娘娘千歲。”呂櫻穿著一身淺綠色的長袍,頭上戴著一支琉璃簪,沒有如花美貌,倒也清爽利落。“我們娘娘說,宮裡的人心眼兒多,此刻聖上糊裡糊塗,多少人暗地裡狼子野心,真正關心他的人,沒幾個。您就是其中之一。”我先給她戴一頂高帽子。果然,她歎了口氣:“你們娘娘這話說得倒是極明白。可本宮關心聖上,又有何用呢?現今,宮裡是那對母子的天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當何為?”“您千萬不能坐以待斃,就算不為您自個兒想,也得為三殿下想想。三殿下在士子當中,口碑極佳,都說他有外祖風範。若不是皇子不能參加科舉,說不定三殿下能中個狀元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以皇後和太子的脾氣秉性,來日三殿下能有個平安嗎?”吹捧一個母親最好的方式,便是吹捧她的孩子。呂櫻聽了有關三皇子的那些話,眉眼中滲著驕傲與喜悅。她看著我:“本宮倒是不想坐以待斃,可眼下有什麼好辦法呢?”“您想辦法,安排小的去聖上身邊。小的略通一點醫術,說不定給聖上行針之後,瘀血排出,神智能清醒些。”“就你?宮裡的醫官都沒辦法,你能行?”呂櫻挑挑眉。“有時候,偏方治大病。”我頓了一霎,繼續說,“何況,宮裡的醫官現在聽命於誰?他們說的話,有幾分真?”呂櫻麵色大駭:“駱靜姝她能膽大至此?拿聖上的性命玩這樣的把戲?”我垂首:“真相需得等聖上清醒了,方能知曉。” 呂櫻揣摩了片刻,說道:“本宮可以讓你去試試。但本宮想問一句,薑氏是怎麼想的?”我領會了她的意思,忙說:“待我們娘娘渡過此關,必以您馬首是瞻。想想,在這宮裡,我們娘娘和六皇子無依無靠的,若能找棵大樹乘涼,自然是好事。”呂櫻點點頭:“今日子時,侍衛換班之時,本宮便安排你進去。記住,一定要靜悄悄的。不管聖上能不能醒轉,天亮之前,你必須出來。”我點頭:“小的記住了。”末了,呂櫻又充滿戒備地看了我一眼:“你可得放機靈些。若是被發現,本宮可保全不了你。”“若被發現,小的咬舌自儘,絕不連累娘娘。”呂櫻輕輕閉上眼:“嗯,是個懂事兒的。”深夜,在呂櫻的安排下,我潛進了乾坤殿。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躺在**,呼吸均勻。此刻,他身邊所有的真情、假意都不在。他安安靜靜地在夢鄉裡。我摸出銀針,按照記憶裡江湖遊醫教我的針法開始往他身上紮。哪知一針還未下去,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抓住我的手,壓低聲音說道:“說!你是誰派來的!”我嚇了一大跳,迎上他的眼睛。黑夜中,他的眼睛如鷹一般。哪裡有半分病人的樣子!我迅速在腦海中整理出思緒。他的病是假的,這一切都是裝的,他是幕後那個最清醒的獵人!我鎮定下來,跪在地上,輕聲說:“吾皇安康,萬民之福。主子便也能放心了。”他冷笑道:“是嗎,是放心,還是懸心?你主子到底是誰?”我咬咬牙:“六爺。”他愣了一下:“小六?他竟也摻和進來了?”我泣聲說道:“六爺看您病了,日夜憂心,恨不能替君父分擔,幾日未能安然飲食。白日裡人多,他插不上手,便吩咐小的漏夜前來……小的進宮前曾跟江湖遊醫學過一套針法。您瞧,正準備給您行針……”我舉起那排銀針,聖上細細地瞧了。他坐起身來,看了看我,唏噓一聲:“小六雖無大才,倒是個純善孩子。”我一個字都不提薑娘娘的事。他倒是主動問我了:“這幾日鬨騰騰的,宮裡沒少出事吧?孤隱約聽到什麼衝煞,她……要拿誰衝煞啊?”她,自然指的就是皇後駱靜姝了。我小心翼翼地回道:“殷娘娘和……薑娘娘。”他冷笑一聲:“她倒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把所有不順眼的一網打儘了。估計要不是吳氏是個瘋子,董氏有太後護著,呂氏有呂太師遍布天下的士子門生,恐招致口舌。她很想全都滅了吧。”這個龍榻之上的男人,臉上是老謀深算一輩子浸染的風霜。“您……”我一個字咬在嘴裡,硬生生把下麵的話吞進了肚子裡。他下了床,走到窗邊。“孤主政數十年,**平西南,三征兩廣,屢息內亂。如若這樣的把戲看不透,能在這位置上安然坐到如今嗎?”我默默不語。他打開窗。落月滿屋梁。借著月光,他突然看到我耳朵上的耳環痕。“你不是內侍,你是女子。”“回聖上,奴婢是六爺身邊的宮女,為了掩人耳目,才扮成內侍。”他笑笑道:“小六身邊有你這麼個忠心耿耿為他解憂,又膽大心細之人,倒是福氣。來日,等他開府立院,或能收你做個側室。”“敢問聖上,接下來這棋,該怎麼走?”他瞧了瞧我,捋了捋胡須:“孤本想再等幾日才收網,現在看來,為了避免禍及無辜,要提早收了。這事需要一個契機……剛好你撞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那麼,這個契機就由你來配合吧。”從他的講述中,我慢慢理出了大概。肖宣被處死,殷侯被打壓,殷貴妃在宮中受到冷遇。皇後東風壓倒了西風,不免得意。或許是殷貴妃素日裡太過於囂張,她已經忍了太久吧。人一得意,便露了馬腳。那日午後,聖上發現殿前伺茶的小宮女換了個人。本來,這等小事他向來是不在意的。可他卻在午睡時,迷迷糊糊聽到那小宮女跟小內侍講:“午間聖上多吃了兩口落蘇……”落蘇,他知道,是指茄子。早年,他在西湖行宮住了許久,能聽懂一點禹杭官話。為什麼突然把伺茶宮女換成一個禹杭籍的小丫頭呢。皇後便是禹杭籍,她急於安插自己的人,到底意欲何為?聖上留了意。早晚間,她端來的茶,他佯裝喝了,實則,都倒進了內囊。恰好殷貴妃吵吵嚷嚷說自己病了,他便去“棠梨院”瞧她。他在心裡琢磨了許久,便決定演這出戲。一來,他想看看,自己的揣測到底是不是對的;二來,儲君關乎社稷,不能所托非人,災難見人心。哪知,他剛一裝病,駱靜姝就急匆匆地來處置殷貴妃了。她何曾真切關心他的病情?醫官們是誰的人?嗬。駱靜姝以為是她的人。實則,宮中的醫官署全是他的人。他想讓他們說他病了,那便是病了。駱靜姝以為自己下毒得逞了。自己的兒子是儲君,接下來的一切就名正言順了。可為什麼?這一切本該在聖上大行之後順理成章,她為什麼迫不及待、出此下策呢?這背後是否有什麼隱情?聖上緩緩說道:“你回去告訴小六,就說你行完針,孤好些了。讓他明日一大早來侍疾的時候,帶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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