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網(1 / 1)

烯兒的洗三宴,成筠河特意叮囑內廷監,辦得很盛大。這是他的第三個孩子。但由於當初大皇子剛出生就“夭折”、二皇子剛出生宮裡就發生廢太子逼宮那樣的亂子,所以,宮裡從未隆重地慶祝過嬰兒的降生。成筠河非常喜愛這個女兒,筵席之上,當著眾大臣的麵,抱著嬰孩說道:“來日阿囡出嫁,孤必以富庶之地贈之。”前朝舊例,藩王才有資格得到封地。藩王,不是君王的兄弟,就是君王的兒子。成筠河這句話,分明是沒把烯兒當女孩兒,而是將她的待遇與皇子比肩了。烯兒才滿月,成筠河便賜她食邑三千戶。而舊例,公主的食邑不過才三百戶。我勸他:“陛下,烯兒還小,給予她的福氣太多,恐她受不住。”成筠河說:“聖朝的大公主,千金之軀,怎麼會受不住?”轉而,他輕聲說:“星兒,孤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幼年時吃了很多苦,如今咱們不能讓烯兒受一點點委屈,一切都要給她最好的。”他寵愛烯兒,就好像寵著他臆想中的那個我。那個沒有陰詭計謀、純真無邪的我。那才是他真正願意愛若珍寶的星兒。坐月子的時候,我沒有管事。成筠河親自處理那些政務。不久,便出了事。有一天,常正則在朝堂之上,彈劾三閣老之一的宋垚收受巨額賄賂。成筠河便問常正則可有證據。常正則叫上了一個證人。那證人是京中有名的富戶,開糧行的萬孔方。萬孔方為了替自己的兒子謀個一官半職,求上了宋垚。因為現時京中官員的調任,歸宋垚管理。據說是萬孔方送了5萬兩銀子,宋垚收了錢,卻不辦事。這才將事情捅了出來。金鑾殿之上,萬孔方跪在地上,痛斥宋垚黑心。成筠河是最見不得官員貪賄的了。他問宋垚,萬孔方之言是否屬實。宋垚忙叩頭解釋道,萬孔方的確是送了5萬兩賄銀,銀票混在禮盒當中送進來的,他當時看到了,馬上差人送回去了。萬孔方梗著脖子說道:“若果真送回去了,草民無憑無據,一介商賈,敢到金鑾殿之上狀告你這一品大員?”此話聽起來頗有幾分道理。朝臣們登時議論紛紛。常正則說道:“陛下,此事本與臣無關。但臣見不得宋大人如此肆意妄為,給朝臣們抹黑。早起,臣上朝之時,聞見有人攔轎鳴冤,方知曉此事。因宋大人官高位顯,臣不敢擅作主張,於是,將他帶上金鑾殿,請陛下聖裁。”宋垚氣得青筋暴起:“你你你,胡說八道!平西王如此栽贓微臣,意欲何為?”常正則冷笑道:“是不是栽贓,陛下派禦林軍去你府邸搜查一番便知道了。”成筠河一抬手,召來禦林軍統領方輝,命他帶人速速去宋垚府中搜查。一個時辰後,方輝回殿奏道,果真在宋府搜到了5萬兩銀票。這下子,人證物證都有了。成筠河憤怒道:“宋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你的俸銀幾何?哪怕三世為官,也積存不下這許多銀兩。孤從前微服民間,聽見人說官吏多貪,隻道是民間百姓胡謅。如今看來不虛。宋大人官居一品,自然肥水多多,辦這一件事,就得5萬兩,三年下來,百萬之巨也不稀奇!” “冤枉,冤枉啊,微臣實不知銀票怎會又出現在府中……”宋垚將頭磕出了血來。常正則道:“陛下當嚴懲此人。”成筠河點點頭。宋垚哀求道:“陛下,臣要請見貴妃娘娘……”“放肆!”常正則怒斥,“貴妃娘娘產褥在床,金尊玉體,怎容你這等宵小前去叨擾?!”成筠河臉色很不好看:“宋卿口口聲聲要求見貴妃,難道是覺得孤處理不好此事嗎,還是覺得自己是貴妃一手提拔起來的,以為貴妃會出麵包庇?”眾人見成筠河動了大怒,皆不敢替宋垚求情。成筠河當即下令,剝除宋垚的官服,將他打入天牢。萬孔方是送賄的一方,自然也不是什麼好人。成筠河說:“商賈之人,花樣繁多,雖宋大人受賄不該,你這行賄的也不清白。5萬兩銀票沒收,充入國庫。你下去吧。”萬孔方忙跪安:“是。”這件事的影響很大。當天日頭還沒落山,京中便傳遍了。人人皆知,宋垚是我的人,又是一品閣老,怎麼會出這等事呢?難道是聖上有意殺雞儆猴,要著手動貴妃的勢力了?各方揣測紛紛。晚上,我把烯兒、灼兒哄睡著了,兩個孩子都安靜下來。我問南飛:“陛下是不是去了清寧館?”南飛點頭。去了清寧館,晚上便不會來了。我便給沈晝發了信號,召他過來。“想辦法去一趟天牢,問問宋垚,他近來是不是得罪了常正則,問他手上可有什麼有利的證據,細微的線索也行。”“是。”“找到萬孔方,想辦法從他嘴裡撬出點東西,如果他嘴緊,就從他的生意入手,商賈最是重利……”我還沒說完,聽見菜頭的聲音。“這事我去負責。漕幫的老大叫戚韋,跟我是把兄弟。他們漕幫跟萬孔方有生意上的合作,每年都從各地碼頭走運河給他運糧。我可以讓戚韋去探聽消息。或者,用些手段,假裝生意糾紛,把萬孔方綁了,有的是法子對付他。”我點頭:“好,這事你去做。萬孔方金鑾殿上禦前告狀,近來必會很防備。沈晝插手,容易暴露。你是江湖人士,有江湖人士的手段。”說到此處,南飛忍不住插話道:“菜頭大俠,你要注意安全。”一旁的沈晝笑了:“菜頭大俠得紅粉知己牽掛,倒是幸事。”菜頭沒有看沈晝,頂著一張無悲無喜的臉,一躍離去。我注意到,他腳上穿的,正是南飛前不久做的那雙鞋。南飛臉頰有些紅,退到一邊去給我盛湯。我說:“沈卿,依你之見,常家是打算開始動手了嗎?”沈晝正色道:“是。”三月底了。院子裡的玉蘭花開得很好。一片白,一片紅。花繁而大,幽香嫋嫋。白玉蘭潔白如玉,紅玉蘭粉紅如霞,兩兩對峙,互不相讓。我站在窗邊,看著外麵的花,接過南飛遞來的棗湯,喝了一口。“菜頭那個人看起來很冷漠,心裡其實明白著呢,對他好的人,他知道。記得從前,水府門口不遠的街上,有一個老婆婆,她每次看見菜頭,都咧著沒牙的嘴笑,還總是送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兒給他。雖然菜頭沒說什麼,但他心裡是很感動的。後來,一個很冷的冬天,老婆婆去世了。菜頭偷偷哭了很久。隔了很多年,他還記得呢。菜頭是重情義的人。我相信他明白你的心意,會慢慢接納你。”我看著南飛笑笑。南飛慌忙搖頭:“娘娘,您誤會了,菜頭大俠能不能接納奴婢,一點都不重要。奴婢能一直默默地對他好,就很知足了。”翌日,常攸寧來找我。她熱情洋溢地笑道:“姐姐,月子裡悶壞了吧,出了月子可要好好地解解悶。這幾日天氣好,妹妹打算在禦花園裡辦一場宴會……”這時,灼兒走進來,撲到我懷裡,讓我抱。常攸寧從懷裡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額角的汗,親熱道:“姐姐,二皇子跟您親得很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您親生的兒子。好哇,好得很。”我瞧著她:“你想在禦花園張羅宴會?”“昨晚聽陛下說,北境蠻族進貢來幾隻虎崽,跟大貓似的,煞是可愛,臣妾想瞧個稀罕,也讓王公大臣們和他們的家眷瞧個稀罕,賞賞花、喝喝酒、看看虎崽,熱熱鬨鬨,示陛下體恤臣下、君臣睦好之意。”她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點頭應允。那天,日頭出得好極了。我抱著烯兒,囑南飛抱著灼兒。“人多,亂,一刻也彆離手。”我叮囑著。南飛說:“娘娘放心,奴婢不撒手。”籠子裡關著的虎崽很是溫順,毛色亮而獨特,眾人指指點點,嘖嘖稱奇。成筠河指著虎崽,跟眾大臣說:“野畜來中原,感中原禮儀教化,亦能溫馴如家畜。聖朝以德服人,四海來歸。”眾大臣連忙跪在地上,齊聲道:“陛下所言極是。聖朝以德服人,四海來歸。”成筠河坐在當中,我與常攸寧分坐兩邊。常攸寧舉杯:“妹妹著人釀了米酒,民間都說,產婦喝米酒滋補。姐姐你嘗嘗。”我點頭謝過:“妹妹費心了。”成筠河道:“攸寧年紀雖小,做事倒是極周到的。日後,可以幫著你料理後宮的事。”常攸寧忙起身:“謝陛下。臣妾在平西王府娘家,還替母親管過府裡的賬呢。”正說著,禦湖邊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音。“二皇子落水啦!”有小內侍慌慌張張地喊著。什麼?!我連忙抱著烯兒就往禦湖邊趕。“貴妃娘娘身邊的掌事宮女南飛抱著二皇子一起,被清寧館的掌事宮女冬雪推下水了!”我聽到有人在我身邊這麼喊。待我趕到湖邊,見灼兒已被沈晝救起來了,沈晝將灼兒遞給我,又跳下去救南飛。可南飛被水草纏得很緊。過了好半天,還沒上來,我心急如焚。冬雪跪在地上。一個小內侍衝上去抽了她一巴掌:“賤人!敢害貴妃娘娘宮裡的人!”冬雪跪在地上,大呼冤枉,不是她,她隻是經過而已。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打人的小內侍已經趁亂消失了。一陣風吹過,我冷靜下來。“賤人!敢害貴妃娘娘宮裡的人!”這句話,雖然表麵聽起來,是在幫我,實則在混淆視聽。聲音那麼響亮,大夥兒都聽見了。必會讓人以為,事實還沒搞清楚,我就迫不及待地針對清寧館的人、想治清寧館的人罪了……換一個角度看,似乎是我早有準備似的……我感到暗中有一張大網在撲向我。撲朔迷離。好幾個會水的侍衛跳進禦湖,幫著沈晝一起救南飛。可南飛的聲音還是漸漸地微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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