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私情(1 / 1)

動靜鬨得大了起來。尚書房門口的禦林軍見方輝追了過去,忙大喊著抓刺客。簷下的燈籠晃了幾晃。在這個漆黑的夜裡,影影綽綽。我從椅子上起身,走出門,心裡思量著,會是誰呢?菜頭?不可能。南飛離世後他的那個背影我記憶猶新。他告彆得那麼堅決。他把一切的不幸都歸結到我對權力的貪戀之上。他不會再原諒我了。上次呂氏之亂中,他對我的幫助都是沉默的,通過沈晝進行的。他始終不肯再見我的麵。他對我僅餘主仆之間的儘忠。突然,我感覺身後有動靜!有人趁著我走出門口這會兒工夫進了尚書房!調虎離山!我連忙轉身:“何人擅闖尚書房?”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是一個高手。眨眼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禦林軍衝了進來:“貴妃娘娘,刺客是否進了尚書房?”“已經跑了。你們分散去追,各個方向,不要漏掉。”“是。”刺客費了這麼大的工夫,引我到門口,自己來尚書房一閃而過,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約莫半炷香的工夫,方輝回來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稟道:“娘娘,恕微臣無用,微臣追到了西角門,刺客消失得無影無蹤,微臣未能將其抓獲。”起初那個人,隻是製造動靜的,不過虛張聲勢而已。真正重要的,是後麵進入尚書房的那個人。我瞥了眼方輝:“方大人,你是禦林軍統領,大內一等一的高手,輕功亦素來了得,當年武試時,連先帝都讚不絕口,連你都追不到的刺客,隻有兩種可能。其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刺客的功夫比你還要高上許多;其二,那刺客本就是宮中的人,有內應,才能恰到好處地消失。”方輝點頭:“娘娘說得極是。微臣必徹夜查辦此事,保護娘娘與陛下的安全。”說著,他手下的那些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其中一人說:“貴妃娘娘,臣在東安門處看到了沈晝大人,他今日跟內廷監總管劉才喝多了酒,身上帶著酒氣,正準備出宮呢。”這一兩年形勢相對太平了些,沈晝比以往清閒許多。來我身邊奏事也無從前那麼頻繁了。他是個極清醒克製的人,喝醉酒的事,曆來不曾有。我皺了皺眉:“你看清楚了?真是沈晝?”“看得真真兒的,沈大人那一身先皇禦賜的黑金袍,誰人不知呢。”“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是。”這兩件事並無聯係。卻因這個侍衛的稟告,在旁人眼中,聯係到了一處。後來,以訛傳訛,變了調調。那晚,我一身疲憊回到乾坤殿。成筠河在等我。“星兒,你現今四個多月的身孕了,不要那麼勞累。許多事,交給下麵的人去做就行了。”我笑笑:“我不放心。” “星兒,我有個想法,等你生下孩兒,封了後,你我夫婦二人一起上朝吧?”我愣了愣:“哪有後宮女子上朝的道理?”“我為皇,你為後,夫妻同心,一起臨朝,未為不可啊。”他剪了燈芯,燭光柔和。我脫下外衣,我們一同躺在榻上。他將手放在我的肚皮上:“星兒,天災那回,我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恐生亂子,便寫了立灼兒為繼的詔書。誰知,神佛開眼,祖宗庇佑,我竟多得許多光陰,你現今又有了喜。若得皇子,那詔書便是立早了啊。”“筠河,你看你現在身體慢慢兒地好了,現在不必考慮這些,來日方長呢。”說完這句話,猛然間,我想起一件事。從前,那道詔書是放在乾坤殿的。呂氏逼宮那回,我為了安全起見,多了層思慮,暗中將詔書拿到了尚書房。並囑咐沈晝:無論如何,保住詔書。今晚那個進入尚書房的黑影,是不是跟這道詔書有關呢?那些理不清的亂麻突然有了思緒。刺客偷詔書,用意隻有一個:栽贓我。我想了想,決定先跟成筠河說這件事。從大章二十七年到如今,我跟他風雨與共十載,十分了解他那顆多疑敏感的心。“筠河,今晚尚書房出了點事。”“何事?”他本是已經進入了淺睡,聽了我說的話,又睜開了眼。“今晚尚書房鬨了賊,我擔心,詔書被偷走了。”他放在我肚皮上的手動了動。“賊偷詔書做甚?”我側過身子,將臉對著他。我與他之間,隻有半掌的距離。“我猜測,這一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讓你猜忌我。”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幾乎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他將我的臉攬在懷裡:“我很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尋常女子。我還記得當年在乾坤殿門口,你告訴我,一定要爭,一定要爭到底。你對權力曆來比我熱衷,你的心也曆來比我大。父皇去世以後,宮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從前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後來經過吳女案一事,我想明白了。真的。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星兒,我如今什麼都願意給你。隻要你保證兩點。”聽了他這番話,我的心裡五味雜陳。連小小的灼兒都能說出“父皇滿腹文章,可處理政務仍然不如母妃,否則尚書房內就不會是母後當家”這樣的話,那其他地方的風言風語還會少嗎?“小六,二哥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終究,你我是兄弟,二哥望你守好皇家的江山。”成筠江如此說。“小六,大哥失敗了兩次,可自始至終都不是敗在了你的手上。”成筠源如此說。對自身的能力的懷疑,對我的忌憚,坐在龍椅上的壓力,先輩們的光環,群臣眼中的對比,頻生宮變的叵測,對人性的心寒……種種的一切構成了成筠河痛苦的根源。此時,他抱著我,我將臉貼在他的心上。“這兩點是對你的要求,也是我的底線。其一,你心裡隻能有我一人的;其二,聖朝永不可易主。”燭火跳著跳著,就滅了。今晚月光很好,從窗戶外麵灑進來,柔和的光暈。月如燭,梨花如玉。成筠河始終是不能放心我的。而我,亦是理解他的不放心。他生怕弄丟了先輩們創下的山河。“三家分晉”“胡亥奪權”“王莽篡政”“八王之亂”……史書上太多太多先人們的例子。兄弟、臣子、後宮、外戚,一旦誰手上有了足夠大的權力,都躍躍欲試,想更進一步。江山易主,兵戈相向。龍椅之上,換了姓氏。成筠河就像一個拎著稀世奇珍卻沒有自衛能力的人,行走在滂沱大雨之中,哪裡來的安全感呢?我緊緊地摟著他。一同睡去。第二日,我去尚書房找,果然那道詔書沒了。與此同時,宮中卻開始風傳我與沈晝的流言。一日經過禦湖邊,聽到這樣的對話。“聽說了嗎,貴妃娘娘在尚書房處理政務的時候,尚書房鬨賊了,禦林軍全體出動,都沒捉到賊人!倒是在東安門看到了沈晝大人!”“什麼賊人!是內賊吧!貴妃娘娘自己的賊!”“據說沈晝大人跟貴妃娘娘走得頗親近,不是一日兩日了!”“聖上脾氣溫和,裡裡外外都是貴妃娘娘當家,自然是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聖上大病初愈,身子孱弱,貴妃肚子裡的孩子都不一定是誰的呢!”接下來便是一陣笑聲。雲歸聽到這些話,氣得臉煞白,對一旁的侍衛吩咐:“去,把那幾個多嘴的內侍宮女掌嘴八十。”我攔住:“掌嘴八十,嘴都爛了。本宮本是清白的,驟然對宮人施此重刑,反倒顯得心裡有鬼。再者說,打了這幾個,還有彆的,滿宮裡這麼多人,哪裡罰得過來?”雲歸道:“可他們如此汙蔑娘娘,實在難饒。”“這一步步專挑聖上與本宮的心窩子紮,那人又毒又陰哪。”我抬起頭來,看天上飄拂的雲。白日掩徂輝,浮雲無定端。沈晝是我的左膀右臂,在困境之中相持相助,我與他的暗中往來給了小人口舌之機。沒過兩日,便有從前流煙閣東偏殿的小宮女在禦花園攔著成筠河告禦狀,說是自己親眼看我被貶為庶人那晚,與沈晝在杏花林中苟且,她當時出門如廁,偶然瞥見,不敢吱聲,撿了一塊金牌藏在袖中。那是玄離閣的金牌,沈晝心頭的至寶。玄離閣雖然早已不存在了,但這塊先帝禦賜的金牌他一直帶在身上。那幾日,他不眠不休,為了我的事奔忙,定是不小心將金牌弄丟了。被有心人撿到,編排故事,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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