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選妻(1 / 1)

我以為是明宇。因為他素來做事的風格,果決乾脆。可我卻忽略了一點,明宇是不會悖逆我的意思的。我開口讓他不要如此做,他便不會如此做。夫妻是緣,兒女是債,無緣不聚,無債不來。成灼注定是我的債。站在如今這個位置上,需要考慮的實在是太多了,我不能下手殺他。且不說對成筠河的情分,新朝初立,屠戮前太子,莫名讓灝兒的繼位增上一筆陰謀的色調。而今,他在前往藩地的路上突遇此事,定會以為是我“明則放行,實則不饒”吧。我跟沈晝說:“讓你的人路上找機會告訴渭王,保護他是哀家的意思。讓他到了藩地,切記要安分守己。”沈晝說:“明白。”他想了想,又說:“有件事,臣不知當不當說……”我笑笑:“沈卿,你與哀家之間,還有何不能講的話呢?”“您還記得臣家中的李阿嬤嗎?”“記得。上次去你府中,你讓她給哀家倒過茶。你說,她是你母親的陪嫁。”“嗯。太後記得沒錯。李阿嬤那日見到太後,總念叨說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前陣子,她跟臣說,她想起來了,她娘家有個表侄女,跟太後的相貌很是相像。”“哦?”我翻著奏本,起初並未在意。上了年紀的人,記性不大好是尋常事。“李阿嬤有個娘家表妹,叫繡梅,嫁到了在禹杭城西南處的一個村莊。繡梅的大姑姐在禹杭城有名的富戶段老爺家當差,她曾經講過,段老爺這人頗為好色,姬妾甚多,娶了六房姨娘。繡梅的大姑姐在段府的大太太房中做仆婦……”如此牽牽絆絆的關係,經他這麼一捋,清晰起來。我想起那回他從趙誌常口中逼問出的話,一下子對應了起來。我合下奏本,看著他:“然後呢?”“段府的老仆婦有一年抱回來一個女嬰,送給繡梅養著。李阿嬤有一年途經禹杭,去探望了一下表妹,見到了這位表侄女。說是長得很是靈動。稀奇的是,她有一對耳環,跟娘娘的很像……”沈晝看了看我。原來那日李阿嬤回頭看了我好幾眼,竟是看我的耳環。我的麵色雖然無波,心底卻翻起駭浪。“什麼樣的耳環?”“水滴耳環。因為形狀特彆,所以李阿嬤記憶深刻。娘娘的是星星形狀,那個女孩兒,是月亮形狀。”這對耳環不僅是形狀特彆,材質也很特彆。當日,我母親特意找人定做的。那玉,叫作水玉,產自昆侖,雖不名貴,但在暗夜裡有微微的光澤。水星。水月。我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趙誌常上次的供詞說,他將水月賣給了段府的五姨娘做養女,五姨娘宅鬥失寵,大太太素來跟五姨娘不合,便命仆婦溺死了五姨娘的養女泄憤。那仆婦是不是就是繡梅的大姑姐?”沈晝點頭,沉吟著:“或許那仆婦見嬰兒幼小,不忍下手。蒼天有好生之德,便將那個小女孩抱出府,送給了鄉下的繡梅撫養,在大太太跟前兒撒了個謊,將這個事兒圓上了。”我喜道:“如此說來,繡梅的養女便是真正的月兒。” “牽牽絆絆,中間過了那麼多道手,事情又過去這麼些年,雖然目前種種跡象皆說明了這個可能。但臣仍不敢十分肯定。臣知道太後這份心結,擔心太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原本,想等多方查訪,確定之後,再告訴太後的。”沈晝說。我來回踱了幾步,行至窗邊,說道:“沈卿,你去禹杭跑一趟,將那個姑娘帶進宮。謹慎起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是什麼事由,隻說帶回上京你的府上與李阿嬤團聚。”“是”沈晝說道。月兒有可能還活在這世上。這是自成筠河故去之後,我聽到的,最令我欣悅的消息。人人皆道我手握天下大權,可又有誰知,未能保護親人,是我心頭永遠的遺憾。欲將此意憑回棹,報與西湖風月知。算來,我離開禹杭已經十多年了。有時倒真想回去走走。我至今記得當初那個放走我的官兵頭目。他的話,言猶在耳。“我悄悄替星姑娘卜了一卦,這卦頗為蹊蹺。上卦,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下卦,十年榴花枝頭願,綾羅深宮夢難還。”如今想起他說的話,感觸極深。十年榴花枝頭願。榴花,寓意生子之喜。我做成筠河的貴妃十年,因生了灝兒,得枝頭之願,一朝母儀天下。可惜那個人,當初不願留下姓名。又不知其年庚履曆。無法找尋。否則,當報此恩。我扶著窗欞道:“沈卿,你還是帶著李阿嬤同去吧。你換身尋常衣裳,說是李阿嬤的義子,陪伴她去禹杭探親的。人人皆知你是哀家心腹之人,你這一身黑金袍到了禹杭,反倒惹起官員們不必要的恐慌,以為你去查什麼案子。”沈晝點點頭:“太後想得周到。”沈晝走後,片刻,雲歸進來了。她一邊往我的茶盞裡添熱水,一邊看著沈晝的背影道:“沈大人的臉跟冰塊兒似的,滿宮裡的人都怕他呢,背地裡叫他黑煞。”我笑將起來:“宮人們慣會背後編排人,嚼舌根。你怕不怕他?”雲歸搖搖頭:“奴婢不怕。奴婢瞧沈大人好得很。他每回跟太後說話,臉上的冰就沒了。而且,奴婢發現,沈大人其實是個挺熱心的人。”“哦?”她說道:“上回奴婢提著水壺崴了腳,他正好兒路過,身手敏捷,一把將水壺拎過去了,水壺裡可是沸水呢。若不是沈大人,奴婢就被燙到了。雖然奴婢跟他說話,他沒搭理,但奴婢心裡還是很感激他的。”“你呀,以後拎著水壺走路小心些。”我嗔怪了一句。雲歸笑起來:“是是是,奴婢一定會萬分小心。奴婢要留著這條賤命,伺候太後千千萬萬年。”桌上插的連翹淡黃可愛,微香雅致。我深吸了一口香氣,說道:“吩咐小申擬道旨,通知在上京的各個官員,家中但凡有適齡未嫁小姐的,明日都送來宮中,哀家要在禦花園宴請她們。”雲歸狐疑道:“您這是要……”我笑笑:“你隻管照做,哀家自有道理。”“是。”“再命人去定國公府,告訴陸將軍,哀家讓他明日進宮。”雲歸似乎一下子便明白了:“太後要給陸將軍做媒。”“嗯,明宇在關外一待就是好幾年,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又有功勳爵位在身,是該成家娶妻了。他性子野,哀家不擅自為他選妻。哀家把京中所有的小姐都叫來,讓他自個兒挑。看哪個有眼緣,就選哪個做將軍夫人。”雲歸道:“太後對陸將軍真好,不亞於親姐姐。”“去,把這個消息散出去,動靜越大越好,就說陸將軍要選妻了。”“是。”此舉,一來,是為明宇娶妻造勢;二來,也是為平息關於我和他的那些流言蜚語。翌日,陽光晴好。禦花園中,處處芳菲。一旁,聖湖中碧水傳情。遠處,山巒疊翠。眾小姐盛裝打扮,站在禦花園中,足足有四十多人,儼然一道風景。我坐在椅子上。待她們向我叩拜後,我笑道:“各位小姐不必多禮,今日進宮,與哀家閒話家常就好。”須臾,明宇來了。他一開始,不明所以,看到我便咧著嘴笑,一邊走向我一邊喊著:“姐姐!”我衝他招手:“明宇,你過來。”眾小姐齊刷刷地行禮道:“見過陸將軍。”他見此情狀,皺了皺眉:“姐姐怎生喚了這麼多人來?”“這麼多青春貌美的官家小姐,比禦花園的花朵還豔麗呢。明宇喜歡嗎?”我笑。“今兒是什麼日子?姐姐這是怎麼了?”我站起身來,見他肩頭有一根草,便伸手拂掉:“你又去馬廄喂馬了?”“嗯,戰馬就是臣弟的好友。”我正色道:“陸將軍,你該娶妻啦。今日哀家召各位官家小姐進宮,便是為你挑選將軍夫人。”明宇年紀輕輕,拜了上將軍,又有了定國公爵,無上的榮寵。且誰人不知,玉麵將軍,俊朗非凡好模樣。如此有表有裡,有才有權有貌,自是閨中小姐們的理想夫婿首選。那些小姐們雖早已聽說了雲歸放出的消息,但從我口中證實,仍非常喜悅。誰不想嫁進定國公府呢?明宇沒來由地發了脾氣:“臣弟軍中有事要處理,向姐姐告退,請姐姐恕罪。”我一把揪住他:“你告什麼退?軍中到底有沒有事,哀家能不知道?你今天最大的事,就是選將軍夫人。”“臣弟現在還不想成親。”“你已經到了該成親的時候了。”“難道人的生老病死、婚嫁生子,都得統一,人人一樣嗎?太後若果真這樣想,不如下個政令好了。”“你……”我一揮手:“來人!”敖羽跑了過來:“太後有何事吩咐?”“把陸將軍綁在椅子上,就放在此處,一步也不許挪動,直到他選出將軍夫人為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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