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聯姻(1 / 1)

沈晝顯然不知道我心頭對水月的猜疑。人是他親自去江南帶進宮的,也曾去過段府求證當年的事是否真的如趙誌常所說,一切皆無差錯。其實,我也不是很肯定,不過是試探一下。我倒要看看,是誰,身上會染上梅香。“沈卿,記得找個身形矮瘦的男子,手背畫上蛇的圖案。”“是。”雖然沈晝有些疑惑。但他習慣了按我的吩咐做事。傳聞西境,以蛇為尊,男子成年後,由母親親手畫上一條蛇在兒手上。因男子在外勞作或廝殺,危險重重,這條母親賜予的蛇便是男子的守護神。嗬,不是想攪渾這池水麼,那便讓它更渾吧。若我的猜測是對的,水月是假的,那她一定會很奇怪,為什麼有西境殺手要來殺自己,究竟是何人派來,她一定會向跟她聯絡的人彙報此事。順藤摸瓜,便能知道她是誰派來的了。或許,她還會心生惶恐,以為自己刺殺不力,辦事不周,主子要殺了自己。如此離間,對方的這步棋就不妙了。“讓派去的人重拿輕放。若水月不會武功,就趕緊撤,哀家這邊會有動靜配合。若她會武功,就好好跟她過幾招,要狠,但不能讓她有明傷,撤起來要快。”我望著已經黑透了的天兒,歎了口氣,但願她不會武功吧,但願這都是我的多疑。沈晝為太宗皇帝做事多年,是何其通透的一個人,在我說完這番話後,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答應著便離去了。乾坤殿西南角,新增了綠意。隻因我偶然念了一句“朝華之草,戒旦零落,鬆柏之貌,隆冬不衰”,內廷監便忙不迭地移來這許多的美人鬆。碧綠滴翠,亭亭向上。我在簷下又站了一會兒,便進了內殿。水月走了過來。“上京比江南冷上許多,月兒,你冷嗎?晚間睡得好嗎?”我問道。“姐姐放心,月兒雖瘦弱,倒不怕冷。”我記得我乍來上京那一年,凍得了不得,腳像紅蘿卜似的。尋常南人乍到北方的第一個冬天,都會覺得不適。水月倒沒有。我不由得想到,若是習武之人,自然是不怕冷的。子時。一切待子時便知曉了。晚間,我躺在榻上看《楚辭》。雲歸剪了燈芯,關切地說道:“太後歇息吧。”我笑笑:“今晚沒有睡意,我再看會兒。”眼前的字是模糊的。我無心看書,心緒不寧,喚雲歸端盞蒼梧來。她說:“奴婢收了一甕雪,太後要不要嘗嘗?”我點頭:“雪煮蒼梧,甚好。”茶喝了半盞,燭影晃了晃。黑夜中有一絲絲的動靜。沈晝必叮囑了敖羽,禦林軍放了水,殺手進來了。我捏著茶蓋,心頭猶如一陣陣鼓點落下。西廂房現在是何情形呢?我起身,來回踱步,一轉身卻看到一雙眼。是二公主成炘。她穿得單薄,眼睛睜得大大的,無助地看著我:“母後——”“二公主怎麼了?嬤嬤呢,怎麼讓你夜半一個人跑過來?”我說著,便想讓雲歸去將嬤嬤叫來。 二公主卻撲過來,哭著抱住我的腿:“母後,兒臣做了噩夢,夜半驚醒,實在是害怕……”我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是什麼樣的噩夢?”“夢見有人將蟲子放進我的頭發裡,還將我從樹上推下去……”我歎口氣,蹲下身來,將一塊羊毯披到她身上。也許,這夢境是她往日在五王府的真實遭遇吧。“好了,沒事了,這是在宮裡,你是先帝的二公主,有哀家在,沒有任何人敢欺負你。”我安慰著她。相處的時日久了,且她素來表現頗佳,對烯兒恭敬,疼愛灝兒,我對眼前的這個小人兒沒了當初的冷漠和介懷。她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之後,靠著我,說道:“母後,兒臣剛剛起夜之時,發現窗前閃過一個黑影,往姨娘住的西廂房去了……”我笑笑:“二公主定是看錯了,外頭巡邏的禦林軍一點兒動靜也無,怎麼會有人進來呢?”她想了想,說道:“母後說得有理,是兒臣眼花看錯了。”我牽著她的手,送她回房。見北側**的烯兒睡得恬靜。月光照在她臉上,睡夢中猶帶著笑。自何烈進宮後,烯兒每日都開開心心的。我心中閃出一霎的不忍來。來日事破,我該如何處置何烈才能讓烯兒不受傷害呢?二公主上了南側的床,我見她睡下了,方走出來。差不多也到了時辰。隻聽得敖羽帶人闖進西廂房。“刺客”自然是趁空跑了。黑夜中,敖羽的聲音格外清晰。他恭恭敬敬道:“二小姐,方才巡邏時聽見房內有動靜,可是有何異常?”水月道:“無甚異常,不過是進了隻耗子,打翻了燭台。敖統領不必驚慌。”敖羽道:“原來如此,微臣以為是進了刺客。若二小姐有何危險,臣等萬死難向太後交代。”我聽了這對話,心裡又澀又苦。若水月不會武功,屋裡進了刺客,該大聲叫喊求助才是。若水月真的長在鄉間,又怎麼可能會武功呢?我的直覺,竟是對的。高位者緣何多疑,乃叵測之心多矣。耳環是真的,趙誌常將水月賣給段府是真的,段府大夫人身邊的老仆婦將嬰兒送給鄉下的繡梅是真的,沈晝府中李嬤嬤的話亦是真的,究竟是哪一步驟出了問題呢?月兒,竟還是沒找到。水月,水月,水中之月,竟又是一場空。我躺在黑夜中黯然神傷。這宮廷,這山河,這皇位,經不起一步行差踏錯。時時懸心,時時綢繆。翌日,沈晝到尚書房回稟昨夜之事。“據派出的殺手講,那女子功夫頗高,又邪得很,不似中原路數。”我點頭:“如果哀家沒算錯,她是西境女子。”沈晝猛地跪在地上:“臣有負太後重托,引賊入室,罪該萬死。臣實在是沒有想到……”我打斷他:“沈卿,起來吧,你為哀家做事多年,哀家怎能不知你一片忠心為上,對方苦心孤詣,必然是做得天衣無縫的,非卿之錯。”話雖如此,沈晝仍是一臉的內疚:“上次刺殺太後的人,很大可能也是她了。”“對。那刺客身形瘦小,且一上房梁就不見了,試問誰能有這麼大的能耐?滿宮裡如此多的禦林軍,竟連人影都沒看見?答案就是,她就藏在乾坤殿裡。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最不可能的凶手,就是身邊最親的人。此計甚是精妙。”沈晝道:“如此禍患,太後意欲如何處置?”“哀家想挖出這宮中更多的線索。另則,烏龜還縮在殼裡,可不能驚著了,得待它伸出頭來,才能哢嚓一刀。”我的手敲擊在桌麵上。“太後思慮的是。”“她平日裡接觸的人很少,除了教習嬤嬤,就是乾坤殿伺候她的宮女內侍們。宮中其他地方,她是不曾去的。若有其他人身上染了梅香,便是有鬼了。這兩日,哀家會格外讓敖羽注意。上次一箭射穿燈芯的人,沈卿可還記得?隻怕除了那個,還有彆的。宮中混進西境的人,怎生了得?”“峪太妃聯合吳家,勾結番邦,他們怎生如此大膽!”我問道:“峪王妃和吳家焉能有此謀略?沈卿可知,商朝的箕子割發裝癲,披發佯狂?”沈晝恍然道:“太後指的是?”我望著窗外,冷笑道:“哀家覺得,常三便是箕子。”“那日,何將軍和張醫官在趕往軍營的途中,馬掉進了冰窟,後來,臣暗暗查了那匹馬,馬的腹下有傷,才會失控,那傷是新傷,乃武人所為。在場的張醫官是不會武功的,隻有何烈這一個可能。所以,臣才說,何烈不可信。”“他們當然不想讓明宇得救,他們巴不得明宇死。哀家明日要去一趟將軍府,探望明宇,看看他對凶手可有什麼記憶,哀家懷疑,是關齊。”沈晝皺眉道:“若果真是關齊,楚鳴兄弟和關家的婚事?”“他們是上一輩尊親的聯姻,倒不是刻意為之。且哀家相信楚大哥的為人,他現在對關家這些動作一無所知。縱是知道,也不會與他們一起來做不利於哀家的事。”沈晝沉吟著,半晌,點點頭。“西境女子遇刺,他們內部必會有一番折騰,互相猜疑。以利聚者,必為利爭。且等著看戲吧。”我道。晚間,熾兒從學堂歸來,向我請安。他手中拿著一摞紙張:“母後,這是兒手抄的經文,祝禱母後安康。”我接過那經文,聞見若有若無的梅香。我笑問:“熾兒,這是朱先生裁的紙嗎?”他搖頭:“這是母親裁的。兒一向用的紙,都是她裁。”“哦。”我淡淡地應了聲。熾兒看著我的臉,小心翼翼地說:“母後,兒總隱隱覺得宮中要發生什麼事情,卻又無可奈何。”我看著這個少年老成的孩子,說道:“不管宮中發生什麼,隻要熾兒一直護著母後,母後便一直疼愛熾兒。咱們母子緣分不會變。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低下頭,小聲說了句:“是,兒受教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