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明宇進艙內來問:“姐姐,是否要靠岸?”我問道:“到何處了?”明宇道:“此地離蓬萊近,往前再走些,便到不夜郡了。”我沉吟片刻,說道:“這兩地皆是好地方……嗯,停在不夜郡吧。”明宇靠在艙門上笑道:“為何?”他穿著一身今夏時興的煙霞緞衣裳,似尋常的富家公子般倜儻。我看著孩子們:“記得哀家似烯兒這般大的時候,曾讀過一本書,書上寫,功名皆浮雲,此去歸蓬萊。那時覺得,蓬萊島上定是些視功名為浮雲的仙輩。現在,晃晃悠悠過了小半生,越發覺得,肯拋卻功名了卻一生者珍貴。這樣的地方,咱們就不作打擾了吧。”灝兒聽到這裡,皺起眉頭,小小的臉上流露出不屑,口中“嘁”了一聲。明宇看著灝兒:“聖上這是怎麼了?”灝兒說道:“最是討厭母後口中這等浪人。”我看著他。灝兒認真說道:“讀了幾本書,不思效忠朝廷,為國為民,一味避世,羞也羞死了!枉費了聖賢教誨!”我與明宇皆麵麵相覷。灝兒歪頭思索一番,又道:“詩詞閒書不過是雕蟲小技爾,經世濟民才是真本事!”明宇哈哈大笑起來,他拱手向灝兒道:“聖上小小年紀,有見識。”我沉默不語。灝兒具備從政者天然的冷漠,亦具備掌權者的喜憎分明。無數次他給我的意外,都佐證著一個事實,他不是一個尋常的孩子,他有著超乎眾人的心智與見地。而某些見地,與我截然不同。船舶到了不夜郡的渡口。我牽著灝兒從艙內走出,烯兒與炘兒站在我身旁,雲歸和如雪跟在身後。天地之間,海天相接之處,一派令人驚歎的景象。金色的光芒灑滿了水麵,灑滿了渡口,灑滿了岸邊的每一寸土地。夕陽仿佛醉了的美人,麵龐漸漸地顯現出紅暈。那紅暈在水波中閃爍,壯闊中帶著溫柔。七月的熱氣似乎在這一刻儘皆退去了。晚風徐徐吹拂,送來一陣陣花木夾雜的幽香。雲海落日,璀璨天涯。我笑道:“古有日夜出,見於東萊,故萊子立此城,以不夜為名。今初見便這等絢美不可方物,果名不虛傳。”身後隨行的眾人道:“太後所言甚是。”我轉身,看著大家:“此次出行,不宜高調,否則便違背了哀家的初衷。從即刻起,大家不必喚太後,喚夫人便是。亦無須自稱臣,朝堂之上的敬語儘可免了,隨意些。”“是,夫人。”“那,咱們便進城吧。”一行人下了渡口,進了城。不夜郡城中人不多,傍晚時分,街上隻有零星的幾個走動的行人。明宇探得城中最大的酒樓叫作“洞天閣”,於是乎,我們這一群人便選擇在那裡落腳。洞天應不夜,源樹隻如春。洞天閣這個名字倒是應景得很。走入酒樓,明宇去櫃台開客房,大廳中,幾位酒客在圍桌吃酒,時時伴有笑聲。明宇付了銀兩,問櫃台的小二:“怎麼此地人口像是不多?”小二看了看我們,笑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客商吧?難道不知道此地這兩日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