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難道真的是命嗎?這個從3歲起,便被我接到乾坤殿撫養的孤女,就這麼成了我的兒媳,成了鳳儀天下的人。乾坤殿是帝後大婚之所。翌日,灝兒就該挪到正殿,阿南則入主鳳鸞殿。而我,則要移宮萱瑞殿。一大早,灝兒攜阿南給我敬茶。我按規矩叮囑了幾句“夫妻和睦”的話。不管是行坐跪立,他們二人始終有一定的距離。不似尋常剛剛經曆洞房花燭夜的小夫妻。特彆是灝兒,他眼神從始至終,都是清涼的。但他行動上對阿南還是頗為嗬護。怕她捧著茶杯燙了手,特意叮囑宮人斟一杯不那麼燙的來給皇後。表麵上的恩愛,如同搖曳的水草,碧綠茂盛,卻無根基。好似一陣大風刮來,就能將它吹入水中。阿南看向灝兒的眼神卻是溫柔的、倚賴的。大婚過後的阿南,較之從前,不再那麼寡淡。竟畫了遠山眉。清歡從前是最喜畫遠山眉的,宛如水墨畫裡一泓秋水後麵遙遠的青山。灝兒曾讚,風暖汀洲吟興生,遠山如畫雨新晴。我瞧著她,慢悠悠道:“阿南,按聖朝祖製,你如今封了後,該加封你的母家。可你父親母親都已經不在人世。你叔公鄒伏倒是在朝中,官居二品已然十幾年了,你看看,要不要晉一晉?”這是個燙手的問題。她若說晉,必會讓我不悅。若我想升鄒伏,早就升了,不會讓他十幾年不挪窩。她若說不晉,必會讓鄒伏不悅。鄒伏是她在世上最親的親人了。阿南看著灝兒:“兒臣都聽聖上的。”既把難題拋了出去,又向灝兒表明了忠心。灝兒說道:“依孤之見,便封個伯爵吧。母後意下如何?”這個賞賜算得上是很重。除了祖上蔭蔽之家,便是戰場上立過大功之人,才得以加封。而鄒家,隻因出了中宮皇後,便得皇家如此恩遇。我點了點頭。阿南忙道:“謝聖上隆恩,謝母後隆恩。”鄒家一躍成為貴族。旨意一下,朝野皆言聖上對皇後寵愛有加,對皇後的母族亦寵愛有加。鄒伏進宮謝恩,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眾人皆言,鄒家算得上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了。可我心裡明白,官職是實的,爵位是虛的。封鄒伏為伯爵,隻增榮華,未增實權。灝兒給了鄒家伯爵,卻沒有晉升官職給鄒伏。此舉既全了體麵,讓人挑不出什麼來。又非常的有分寸,不至於外戚手握重權。然而,在所有人眼中,聖上疏離太後,與太後頻生齟齬,卻親近皇後,大封皇後的母族。親疏立見。戌時,萬物朦朧,是太常口中移宮的好時辰。戌時過後,便是亥時。亥時在天色計時法裡,又稱“人定”。人定歸本。趕在“人定”之前,入萱瑞殿,便算得祥瑞。灝兒與阿南俯身跪在地上,我一身黑色金絲袍,雲歸扶著我,一步步走向萱瑞殿。這段路不長,我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深秋的宮廷,好多花都落儘了。就連秋菊,也隨著秋暮冬初的腳步而緩緩凋殘。而梅花,還早。這個時節,宮中開得正盛的,隻有木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