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克(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438 字 16天前

劉存還想說什麼,但見女兒如此決絕,便歎口氣道:“漪兒啊,你這幾年在宮中過得著實不易。爹爹常想,當初是不是不該送你進宮?宮裡的水濁,風大浪大,爹總怕你受傷。罷,此番,你既心意已決,那爹爹便助你吧。”劉芳儀靠在父親肩頭:“爹爹,此番奪了那狐媚子的孩兒,女兒便有了倚仗。風再大,浪再大,女兒有了船艙,得以立身,便不怕。”劉存點點頭。是夜,他悄悄聯絡了太常寺的苗仞。苗仞與他從前是學裡的舊識,同年考的科舉,交情匪淺。苗仞去年升了太常寺丞,上四品。太常寺現在主事的是太常寺卿陶濬。苗仞是他的下屬,配合他做一些陵廟群祀事宜。昔日同窗推杯換盞,幾杯酒下肚,劉存說出了所托之事。苗仞本有幾分薄醉,聽了那番話,全醒了。他捋須道:“劉兄,此事涉及後妃、皇子,非同小可啊。”劉存道:“正因非同小可,才托親近之人哪。愚兄聽聞,陶濬做事甚是古板,為人又極自負,目中無人,苗老弟在他手下做事想必很難伸頭吧。若此番事成,小女清漪必不虧待你。苗弟可想想,陶濬科舉的名次並不如你,為何官職在你之上?不就是因為他在後宮有靠山嗎?”這話半真半假。不過,陶濬確實跟孔府有些沾親帶故。苗仞心思活絡起來。劉存又道:“眼下便有一個很好的時機,苗老弟不著痕跡地提一句便可……就算不成,亦絕不連累你。”七月底,是本朝太宗皇帝與聖母薑後的祭日。照舊例,聖上要帶著宗室子弟、後宮諸人去宗聖殿磕頭祭祀。那日,成灝從苗仞手中接過香,恭恭敬敬地奉上。內侍喊:“跪——”成灝先跪下,身旁的阿南亦緊跟著跪下,後頭的人烏央烏央地跪在帝、後的身後。然而,就在眾人起來的時候,突聽一聲嘹亮的啼哭。那哭聲在這安安靜靜的祭祀時刻,聽起來分外尖銳而刺耳,像是受了什麼驚嚇。循聲望去,原來是乳娘懷裡的四皇子。成灝皺眉:“諒兒身體不是一直很好嗎,這是怎麼了?”嚴芳儀見勢不對,連忙走近。誰知,她越靠近,四皇子哭得越厲害,整個宗聖殿縈繞著嬰兒的哭聲。成灝忙命小舟傳華醫官過來,經一番查看,說是受了驚嚇。怎麼可能受了驚嚇呢?宗聖殿裡除了跪拜的皇帝和後宮諸人以及宗室子弟,便是牆上的列祖列宗了。總不可能是被列祖列宗嚇著了吧?成灝麵色愈發不好看。他吩咐乳娘:“將四皇子抱回宮去吧。好生照看。”乳娘忙道:“是。”嚴芳儀連忙跟在後頭。直到她們走遠了,成灝仍能聽見若有若無的啼哭聲。他放心不下,又命華醫官跟著去了蒹葭院。 四皇子除了生來帶著牡丹吉兆外,模樣好,身子壯,多笑少啼,成灝素來是極喜愛的,曾當著眾人的麵誇過:“此子有驍勇之相。”怎麼今日如此異常呢?成灝沉著一顆心將祭祀之禮做完。待走出宗聖殿,突然覺得有些眩暈。阿南連忙扶住他:“聖上,您是否身體不適?”成灝擺擺手:“不,就是昨夜在尚書房熬得有些晚了,現時覺得頭有些昏沉,約莫歇一會子就好了。”牆上的祖先們穿著龍袍肅然地佇立著。宗聖殿裡,香煙嫋嫋。成灝沉聲問道:“太常寺卿陶濬安在?”苗仞上前道:“回稟聖上,陶大人今日休沐。”成灝看了看苗仞,問道:“你是太常寺丞苗仞吧?”“聖上記性甚佳,微臣正是苗仞。”“依你看,今日怪象是何因?”苗仞跪在地上磕頭道:“臣不敢言。臣才疏學淺,聖上還是等到陶大人歸來再詢問吧。”越是如此,成灝越是好奇。他命宗室子弟、後宮妃諸人都散去,爾後沉聲問道:“說吧。孤恕你失言之罪。你但說無妨。”苗仞道:“不知聖上是否聽過‘母子相克’一說?”成灝腦子裡閃現方才那一幕,嚴芳儀越靠近,四皇子越哭得大聲。他喃喃道:“難道是阿湄克了諒兒?”苗仞道:“《五行大義》中有言,克者,製罰為義。力弱者,便會被力強者所傷。四皇子乃繈褓嬰兒,自然是力弱的一方,故而,受母命之衝。”成灝徐徐問道:“可有破解之法?”苗仞道:“母子不相見便可。”古來帝王,莫不將子嗣視為第一要緊之事。如今成灝膝下皇嗣稀薄,皇長子成詵性情懦弱膽小,每立於人前,不發一言,不為皇父所喜。在皇三子成詢與皇四子成諒之間,成灝更偏於後者。一則認為他的長相氣派,身體健壯;二則認為他生帶祥瑞,乃不凡之子。成灝將這個兒子看得非常珍貴,既然母子相克,那麼……成灝心情複雜地走出宗聖殿。蒹葭院內。嚴芳儀一步步逼近那乳娘,眼裡似乎要長出鉤子來,將眼前這個看起來老實本分的婦人鉤得稀碎。四皇子回到蒹葭院便安靜了。那麼,方才在宗聖殿的異動便是人為的了。做給聖上看的。嚴芳儀厲聲道:“說!文茵閣的賤人到底動了什麼手腳!”乳娘戰戰兢兢地搖頭道:“娘娘,奴婢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嚴芳儀從頭上拔下金簪,那金簪極細。嚴芳儀一把抓過那乳娘的手,將金簪一點點刺入她的手指頭。乳娘欲張嘴告饒,嘴巴立即被堵上。嚴芳儀冷笑道:“本宮不必驚動內廷監,亦有上百種法子折磨你。”忽然,內侍報:“劉芳儀到——”劉清漪從外頭進來,鎮定自若地坐在榻上。事情到了這一步,兩個人仍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著彼此。“姐姐這個時候來,想必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吧?”劉清漪拿帕子扇著風,道:“妹妹,聖上冷了你好些日子,近來才對你熱乎些。姐姐覺得,你應趁勢而上。你是才華橫溢的人兒,又能唱,又能跳,姐姐十輩子也不及你。往後啊,你可把心思多多放在博取聖心之上。諒兒,就交給姐姐幫你養著吧。你放心,姐姐一定把他養得白白胖胖、聰明伶俐……”她還想說下去,卻被嚴芳儀打斷了:“姐姐!諒兒是妹妹十月懷胎所得,斷不會給彆人!姐姐這個要求妹妹實不能答應!”這是嚴芳儀第一次如此剛硬地拒絕劉清漪的要求。以往,她總是唯唯諾諾的。劉清漪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很陌生,跟一年半以前在父親的安排下,初抵上京時的那個歌姬判若兩人。那時候,她曾跪在地上向劉清漪起誓,隻要劉清漪能幫她,她必知恩圖報,唯劉家之命是從。劉清漪手中的帕子停了下來:“妹妹,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桃花徑的王媽媽。她倒是記得你呢。昨日,姐姐還見到了她。她說,她挺想你,若有機會,她想見你一麵。”說完,她哼了一支曲子:“秀香家住桃花徑。算神仙,才堪並。層波細翦明眸,膩玉圓搓素頸。愛把歌喉當筵逞。遏天邊,亂雲愁凝。言語似嬌鶯,一聲聲堪聽。”嚴芳儀的血一寸寸冷了下去。桃花徑就是她曾經待過的那條花船的名字。劉清漪哼的,就是她曾經在花船之上唱過的**詞豔曲。這是在明晃晃地威脅她。其實,半個月前,劉家就已經命人悄悄地將王媽媽接來了上京。嚴芳儀道:“姐姐,劉家如此做,就算能扳倒我,就能確保自己不受牽連嗎?聖上能容你們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樣的手腳嗎?隻怕到時候,魚死網破,你我都不好過。”劉清漪湊近她,意味深長道:“妹妹低估了爹爹,也低估了本宮。既然我們敢將王媽媽弄來上京,你覺得我們沒本事把著她的嘴嗎?屆時,她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說。此事,跟劉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正說著,一陣紛雜的腳步聲臨近。兩人一看,原來是聖上的貼身內侍小舟公公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位嬤嬤和幾名宮人。嚴芳儀忙賠笑道:“小舟公公來,所為何事?”小舟頷首,揮了揮拂塵道:“聖上有旨,嚴芳儀接旨——”嚴芳儀跪在地上,心內惴惴。“即日起,皇四子成諒交予中宮鄒皇後撫養。欽此。”嚴芳儀隻覺眼前一黑。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小舟身後的嬤嬤和宮人們抱起四皇子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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