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祭天(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394 字 16天前

鼠女有子,可替皇父。在內廷監的記錄裡,宛妃的屬相明明是戌狗,而並非子鼠。隻有阿南與他知道,胡宛心代替胡宛遲進宮的秘密。屬鼠的人,是胡宛心。這個秘密並沒有公示,宮中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麼,這傳言是從何而來的呢?將軍蒙冤,指的自然是前陣子胡謨與郭成的“勾結”之事了。聯合句中意,“鼠女”除了是胡宛心,便再也沒有彆人。難道真的是天意嗎?歲在甲子,臨難變節,到底會發生什麼難?手握重權的胡謨真的會“變節”嗎?成灝那雙俊朗的眼睛,看了看在這場鬨劇中安然無事的三皇子成詢。成詢今日穿著墨色的衣裳,端坐在母妃的身邊。這孩子身上那股少年老成的氣息總讓成灝覺得很熟悉,同成灝小時候如出一轍。成灝又想起上次在宛欣院,成詢拉著小弓射中了絨球,他一時歡欣,問成詢要什麼賞賜。那麼小的孩兒,原以為他會為自己要什麼珍稀物件兒。他曾經聽尚書房的先生說過,三皇子好騎,喜歡禦馬監一匹英姿勃勃、屢上戰場的戰馬新下的一匹棗紅小馬駒。戰馬輕易是不賞人的,但成灝想,若兒子那種時刻,開這個口,他願意給。然而沒有,他為宛妃討了一盆高山杜鵑,花房裡僅此一株的高山杜鵑。可見,這孩子與母妃非常親近,視母妃的喜好超於自己的喜好。自古以來,為外戚牽製的君王,哪一個不是與母家過於親近之失?嗬,可替皇父,若果真替了皇父,胡家倒是天底下最大的得益者。昔年,仁皇帝成筠河英年早逝,祈安太後力挽狂瀾,鎮守宮廷,穩住八方,抱著年幼的成灝坐龍廷執政。看來,有人是想曆史重演了。不同的是,祈安太後故鄉禹杭的母族已無一人,且祈安太後深明大義,人到中年,還政麟兒,此等胸襟,天下難尋第二人。有多少人手握權力不肯放下,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又有多少人,有眼看四海的格局?不過是困囿於“富貴名祿”四字,奢望於號令天下。成灝將那瑪瑙遞與阿南,淡淡問道:“皇後,此事,你怎麼看?”阿南瞧著那瑪瑙上的“雲南胡府”四字,想起方才華樂的話,她已沒有太多驚訝。她摩挲著那瑪瑙,笑笑:“臣妾想著,今日的事很是詭異。來勢洶洶的,倒像是跟胡府過不去。”聽到“胡府”二字,宛妃抬起頭。她終於意識到,今日發生的事件,是朝著她來的。成灝示意阿南將瑪瑙遞給宛妃。宛妃看了,“撲通”跪在地上。“聖上,您明鑒,這小內侍並非與胡府有什麼關聯啊,臣妾根本不認識他。這瑪瑙……臣妾的父親,您是知道的,愛交朋友,往來送東西是常事,他這瑪瑙誰知是從什麼地方得的呢?橫豎不是從胡府啊……” 成灝看了眼小舟,小舟又端來一壺花釀。他慢慢兒地喝了一口,道:“宛遲,武將們過於愛交朋友,不是什麼好事,‘泛交’與‘結黨’,有時候,隻有一步之差。”宛妃惱起自己來,一時情急,詞句沒有斟酌妥當,倒更是授人口實了。阿南知道,成灝前不久剛剛平息的對胡謨的猜疑之心,此番又被點燃了。做這些動作的人,想必在籌謀之前,早已料到了。這股風吹得又準又穩。阿南道:“聖上,當下,救治詵兒才是頭等大事,至於追責,來日方長,不愁查不出真凶,您莫要動肝火……”“來日方長……”成灝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皇後難道沒有聽聞自戰馬瘟疫以來上京傳唱的歌謠嗎?歲在甲子,臨難變節。今年便是甲子年,還有什麼來日方長可言?隻怕是皇城中一晌未過,外頭已悄然生亂了。”這話說得很重,乾坤殿中人皆跪在地上。成灝擺擺手,示意眾人都退下。宛妃跪在地上,怔怔地,動彈不得,阿南和華樂上前挽住她,拉她向外走去。三皇子乖巧地跟在身後,走幾步,便回頭看看父皇的臉色。他雖然不懂發生了何事,但見母後如此擔憂,可知非同小可。父皇口中提及的“胡府”,不就是外祖家嗎?難道外祖家出事了?柳元已經抵達上京,“治瘟”事宜已起始七日,大片的戰馬成批死去。這也是為什麼成灝今年格外看重藥王菩薩誕辰的原因。藥王渡眾生啊。成灝命人傳柳元過乾坤殿來。這個往瓊西走了一趟的上牧監,看上去比舊年多了很多謹慎,眼神裡流淌著謙卑,他跪在地上:“微臣以卑賤之軀,重赴上京,得此治疫重用,誠惶誠恐,叩謝皇恩哪。”成灝道:“過場話,柳大人就不必說了。直接說禦馬監形勢如何了?”柳元思忖一番道:“順康四年,臣在兩廣時,曾治理過鼠疫,到藥力不可挽回時,聖上——”他跪在地上:“恕微臣直言,得祭天神哪。”關於這一點,成灝隱隱約約知道一些。唐末一個叫陳摶的人,在《心相篇》中寫過:瘟亡不由運數,罵地咒天。祭天神以示世人悔改之意,或可有效。成灝道:“如何祭?”柳元匍匐在地,泣道:“臣知說此話乃大不韙,或有喪命之險,但臣為聖朝,為陛下待臣之大恩,又不可不說。今,臣冒死進言,隻為一片丹心,若因此得禍,臣亦不悔……聖上當脫龍袍,暫離正殿,不受朝賀,另,五月初五,端午之正午,殺後妃鼠女以祭天,可送走鼠疫啊。”成灝沉默。後妃當中有鼠女,這是隻有他和皇後才知道的秘密。他又想起順康十四年,皇後的卦簽:倉鼠之子,吞食國度。為什麼從親政以來,幾次三番的事情,都離不得一個“鼠”字呢?除了命中注定,再也沒有彆的解釋。他掃了一眼柳元:“若後妃之中無有鼠女,當如何?”柳元道:“聖上,城東有個叫弘忍的高僧,自異域而來,甚有修為,名滿上京。微臣此次抵京之後,去拜訪過他。原來,自上京瘟疫起,他便已算到了,宮中有鼠女,將成禍患啊。若聖上說沒有,必然是誰人有所隱瞞。當徹查之。”原來,所謂的“鼠女有子,可替皇父”是有根由的。成灝冷然對柳元道:“你下去吧,孤要再想想。”柳元忙道:“是。”天色暗下來。成灝滿腹心事地往雁鳴館走,他惦記著成詵的毒解了沒。畢竟,那是他的長子啊。誰知,到了雁鳴館門口,便聽見了皇姐冀長公主成烯的聲音:“詵兒啊,詵兒,你不能有事啊,姑母指望著你,聖朝也指望著你,你是你父皇的第一子,長子啊!古來皇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中宮無子,除了你,誰還有資格做那東宮太子呢?”祥妃的聲音輕不可聞:“冀長公主,在宮中,您不能說這樣的話啊……”成烯道:“祥妃,你不必怕成這個樣子。本宮是聖上的親姐,與他一母同胞。骨肉親情,世上最親。那鄒阿南拎不清,想必,你一定能明白。本宮的女兒張泱兒,將來配與詵兒做王妃,是最合適不過的。”祥妃忙應聲道:“是,是,是……”成灝心頭的怒火“騰”地便起來了。他的大皇姐自小便是這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不足為奇,他早已習慣。他氣的是祥妃的唯唯諾諾。作為皇妃,她絲毫沒有氣勢、沒有主張。這要是將來詵兒真的做了東宮太子,她這個母妃豈不是被大皇姐拿捏得死死的?成灝轉身就走,隻傳來華醫官問了幾句成詵的狀況。知道“已無生命危險”,他點了個頭,放下心來。“但——”華醫官道,“詵皇子這番受了驚嚇,夢悸頻頻,恐怕日後,縱是好了,性情會更加內向……”成灝歎了口氣:“那孩子……哎。天分尋常,膽子也小。”成灝回到乾坤殿,他覺得甚是疲憊,躺在榻上睡著了。依稀間,似乎阿南手握一把劍向他走來。那劍上,刻著蓮花。成灝從夢中醒來,渾身是汗。小舟掌著燈,問道:“聖上,傳晚膳嗎?”成灝下了榻,道:“不必了,孤去皇後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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