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之中，眾將紛紛怒聲大喝。

馮宗異治軍想來極為嚴謹，軍帳之中規矩森嚴，向來都是令行禁止，從來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混亂，更何況現在還是眾將商議重要軍情的時候。

馮宗異打定主意，此次必定要殺雞駭猴，好好嚴懲一番！

本來就士氣低下，若是連軍規都亂了，那這仗就不用打了！

如此想著，馮宗異長身而起，率先出帳，麾下其餘眾將也都緊隨其後。

來到帳外，卻發現遠處的轅門外不知何時彙聚了密密麻麻的士卒，均是手持兵刃、殺氣騰騰，就好像金國之兵前來衝陣了一般。

但詭異的是，卻沒有一人發出示警聲和喊殺聲！

什麼情況？

馮宗異皺起眉頭，麵上陰沉入水，大步朝著轅門處走去。

他身後一員武將卻速度更快，身形一閃，便掠出數十丈之外，僅僅幾個呼吸，便已經衝入了人群之中。

本想詢問，可還不等他開口，卻猛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轟鳴，腳下的大地也隱隱震動了起來。

身為軍中宿將，他自然明白，這是大規模騎兵衝鋒時發出的聲音！

而且聽聲音，最少也有兩三千騎！

“什麼情況？！”

“難不成金國的騎兵當真過來衝營？這怎麼可能？！”

“斥候呢？斥候緣何沒有事先前來彙報？！”

腦海中雜念紛呈，這員武將雙臂張開，將一個個士卒撥開，硬生生朝著裡麵擠，與此同時，他還大聲喝道：“都圍著乾什麼呢？都乾什麼呢？有敵人來犯，還不趕緊擊鼓結陣，等著被人衝進來全殺光嗎？！”

“快，擊鼓結陣！”

聽到聲音，一眾士卒紛紛循聲望來，見到他之後連忙退開，行禮：“王將軍！”

“王將軍！”

他們雖然行禮，隻是臉色卻有些怪異：“王將軍，這過來的騎兵不是敵人，而是……”

“錦衣衛！”

錦衣衛！

這三個字一傳開，這位王姓將軍頓時臉色大變，連忙朝著外麵走去。

而馮宗異及其身後一眾將領也是紛紛加快步伐，朝著營門處走去。

沒多久，眾將便來到了轅門處，舉目一望便看到一道黑色的洪流正浩浩蕩蕩的朝著這邊而來。

眨眼之間便已經到了百丈之外，隻是他們卻依舊沒有放緩速度，疾行衝來。

“什麼情況？”

“他們怎麼還不停下？！”

”據馬，據馬呢？該死，誰把據馬搬開了！”

眼看著這些錦衣衛就要衝入大營之中，一眾將領和士卒頓時臉色大變，下意識的後退，同時大聲高呼。

“將軍，是我讓他們搬開的！”

這時，轅門處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而這道聲音響起之後，馮宗異這才發現，轅門出居然有著兩名穿著黑衣飛魚服的錦衣衛，此刻他們坐在戰馬上，拽下腰間的令牌，臉色肅然道：“錦衣衛所屬黑衣刀衛，領千戶職江一川見過馮總兵！”

“我家大人講到，江某此來乃是打前哨，還請大人靜候！”

說罷，此人便不再言語。

而馮宗異則是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軍營之中，最忌諱的便是越權。

他身為征北大營的主帥，轅門處的據馬被搬開，居然沒有人向他彙報一聲，或者是時間太緊，還來不及彙報。

他也明白，對方是錦衣衛，麾下士卒沒人敢違抗，可……

馮宗異深深的看了一眼江一川，隨後便再度將目光投注到了疾行而來的黑色洪流之上。

上百丈的距離，幾乎是眨眼之間便能到達。

眼下才幾個呼吸，他們便已經前衝了一半，馮宗異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些錦衣衛並沒有舉著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幟，然而那黑色的飛魚服、繡春刀，卻相當的顯眼。

更為重要的是，隔著這些距離，他能清楚的看到，這些人臉上的肅然和煞氣。

就是這一眼，馮宗異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麾下的眾將，也是忍不住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和震驚。

身為軍中宿將，或許領兵能力有高有低，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帶兵打過仗的，自然是很清楚的明白——

什麼樣的軍隊，才是真正的精銳！

眼下這前衝而來猶如滾滾洪流的錦衣衛，雖然僅僅隻有三千騎，但卻與他們經曆過的任何一次戰陣都有所不同！

在他們看來……這些錦衣衛根本就不是騎兵！

甚至不能稱之為人！

而是一柄柄已然出鞘、鋒芒畢樓的刀！

戰場上，廝殺最厲害也是飲血最多的刀！

隔著這麼老遠，他們就已經感覺到刺骨的殺氣撲麵而來。

戰馬奔馳，裹挾著狂風席卷，呼嘯而來，吹在他們的身上，竟是讓所有人都感覺如刀在身，下意識的毛骨悚然。

“三千黑衣刀衛？！”

“這是那位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私兵啊！”

“竟然全部出動了？！”

“他們不是在順天府嗎？怎麼來我們征北大營來？”

“聽說錦衣衛每一次出動，所到之處都是屍橫遍野，難道這些錦衣衛這一次將屠刀對準了我們嗎？！”

“可我們沒有得罪過錦衣衛啊！”

眾將麵麵相覷，掀起一陣喧嘩。

他們雖然久在軍中，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並不了解，可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他們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東西二廠的覆滅、陸元青內閣的倒台，錦衣衛的崛起……

最直觀的體現便是，原本他征北大營裡還有宦官監軍，但隨著錦衣衛剿滅東西二廠之後，這些宦官閹黨便被押走斬首了。

而朝中原本調撥給他們的糧草、輜重等軍械，以往陸元青在時，還經常被克扣，可現在卻十分準時——

征北大營後有邊關三鎮，負責押韻糧草輜重，但凡有所延誤，三鎮郡守立刻斬首示眾！

正因如此，他對於這個素未謀麵，卻在橫空出世之後，除閹黨滅內閣，讓李琦自甘為門下走狗的錦衣衛指揮使顧鳳青的名字並不陌生。

非但不陌生，甚至還如雷貫耳！

隻是讓馮宗異和麾下眾將納悶的是，這位權傾朝野的錦衣衛指揮使，不再順天府過清閒日子，怎麼會來到遼東這片苦寒之地？！

“唏律律！”

就在馮宗異腦海中如此想著的時候，三千黑衣刀衛快速而來，最終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當中，全部於五丈之處外勒馬停了下來。

而隨即，顧鳳青從人群之中出現，騎著馬緩緩走到最前列，最終在馮宗異麵前停下。

“這位大人，敢問您是……”

王姓將軍湊過來想要說話，但他的話還為說完，便發現那人的一雙眸子掃視了過來。

那眼中充斥著的冷漠、霸道讓王將軍頓時打了一個寒顫，本來要說的話也是在這一刻嘎然而止。

顧鳳青平靜的收回目光，看著麵前的眾將和士卒，沒有絲毫廢話的意思。

“本官錦衣衛指揮使顧鳳青，今日來此乃是助你等平遼東滅金國！現在給你們一個殺敵報國，建功立業的機會，二十萬大軍即可做好準備，聽候本官差遣，一旦有令，隨時出擊！”

“都聽清楚來嗎？！”

隨著他的聲音傳開，身後三千名黑衣刀衛齊齊大喝一聲，聲音連城一片，遠遠的傳出去，竟是連天上的煙雲都為之攪散，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大地上也隱隱震顫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颶風撲麵而來，掀起無數揚塵，讓首當其中的馮宗異等人嗎，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被震撼到了！

不僅僅是因為三千黑衣刀衛的聲勢，更是因為顧鳳青話語當中的含義！

平遼東，滅金國！

這位顧大人，竟是想要主動出擊？！

馮宗異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顧風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隻覺得眼前這位傳聞之中心狠手辣、霸道囂張的錦衣衛指揮使，完全就是一個瘋子！

平遼東？

滅金國？

且不說現如今大夏三邊開戰，即便是百越、西域已然蕩平，舉國支援遼東，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蕩平遼國！

要知道，女真崛起之快，令人乍舌。

而完顏阿骨打更是一代梟雄，極為擅長領兵打仗，大夏自從和金兵對戰以來，還從未贏過！

若是不然的話，何至於連遼東之地都被女真占領，而大夏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甚至到現在依舊隻能被動防禦！

畢竟，完顏阿骨打麾下有著三十萬鐵騎！

這可是三十萬鐵騎啊！

這股力量，足以讓世上所有人都為之驚駭！

這樣想著，馮宗異籌措了一下語言，便打算說話。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被身邊一員將領搶先了。

“顧大人……”

站在身邊的王將軍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冷笑：“顧大人想來應當是久居京城，怕是根本不知道遼東戰事的複雜，甚至不懂兵法吧？！”

“先不說那完顏阿骨打坐擁三十萬鐵騎，遼東是否如此輕易的便能光複，且說顧大人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職責是巡查稽捕，防止有人圖謀造反對皇上不利，什麼時候有調兵的權利了？”

“大人您不再京城抓貪官汙吏，抄家滅族，卻來遼東大營，張口便要讓二十萬大軍聽候調遣……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畢竟……我征北大營可沒有接到皇上的聖旨啊！”

不得不說，王將軍的這番話真可謂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其他眾將聽了，也是下意識的點頭讚同。

在他們看來，這位錦衣衛指揮使顧大人，完全不懂兵，卻過來誇海口，這不是胡鬨嘛！

看著所有人都讚同，王將軍更是誌得意滿，皮笑肉不笑道：“所以啊，顧大人還是從哪來回哪去吧！要是在擱這裡糾纏，本將一聲令下，便能將你們全部拿下，到時送回京師，聽候陛下發落！”

隻是，他卻沒有看見，馮宗異的臉色卻而越來越難看了起來。

“有理有據，義正言辭！”

顧鳳青鼓了鼓掌，微微點頭，似乎頗為讚同王將軍的話。

但下一刻……

他忽然輕笑出聲，似乎聽到了這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一般，忍不住嗤笑出聲：“你說找本官要聖旨？”

身下戰馬紋絲不動，顧鳳青目光轉到王將軍身上，看著其臉上的得意笑容，沒有絲毫猶豫，右手猛然高舉，沉聲道：“絕無神，給這位將軍看看！”

“是！”

絕無神聞聲而出，雙腿一夾馬腹，整個人淩空而起，其速之快，幾乎是眨眼間便已經到了王將軍的麵前。

“好叫這位將軍看看，如今在這大夏的天下，錦衣衛的刀，便是聖旨！”

絕無神冷喝一聲，手中的繡春刀也霎那間舉起，體內真氣極速運轉，磅礴道義蓄勢待發。

下一刻，便在全場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當中，一股恐怖至極的刀意狂卷而出，這刀意之中，帶著冷漠絕情的氣息，伴隨著繡春刀的鋒芒，朝著王將軍的透露爆斬而下！

刀鋒所過之處，絕情絕義，絕親絕友的斷情刀意席卷，似若身處無間地獄中，讓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打了一哥寒顫，心中也驟然生出暴虐的清晰。

斷情刀！

隨著絕無神抵達先天二重，隨時都能邁步宗師之境，他自創的這門刀法的威力，也越來越強大！

而如今這一刀斬出，在顧鳳青看來，威力已然和尋常宗師無異！

不得不說，絕無神當真是天資絕倫！

而這一刀，也驚豔無端！

“好強的刀意！”

“好強的刀客！”

“好強的刀！”

馮宗異和王將軍頓時麵色大變。

前者根本就沒有想到，錦衣衛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其囂張跋扈到了竟然在他征北大營處，在他這位征北大營的主帥麵前，殺他麾下的將領！

而後者則是瞬間便被這一記無論威力還是意境都與宗師無異的一刀，給震撼到了！

甚至因此而愣在原地！

然而，王將軍雖然愣住了，但馮宗異卻還是很快就回過神來。

隻見他臉色陡然浮現出一抹怒火，泥人尚有三分火性，錦衣衛在他的地盤殺他的手下，這怎麼能忍？！

“放肆！”

“顧大人，緣何要殺我手下？！”

馮宗異暴吼連連，當即鼓動體內真氣，想要阻擋。

與此同時，他麾下的一群將領也紛紛出手，想要攔下這一刀。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拔出兵器，還未等出招之時，所有人便驟然身軀一顫，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誰敢出手，以謀逆論處！”

“敢對錦衣衛動手，是想造反嗎？！”

沈陵和江一川兩人同時齊聲大喝，三千黑衣刀衛也刹那間同時抽刀出鞘，森然刀殺氣猶如海嘯般瞬間席卷全場。

恐怖的刀意升騰而起，半空之中連成一片，朝著轅門出狂壓而下！

如此之大的眼力，瞬間便讓所有人都氣息一滯，便是馮宗異也是身軀陡然一僵。

僅僅隻是一僵，幾乎可以忽略的一僵，卻已經來不及了！

絕無神的狂猛刀意席卷斬下，落在了王將軍的脖子上，先是一滯，隨後刀氣猛然一收。

“噗呲～”

王將軍頭上的頭盔當即炸裂碎開，頭發也隨之散落。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滑落。

直到現在，他才回過神來，先是眼神動了動，然後整個人竟是一下子渾身無力，差點跌倒在地上。

幸好旁邊有同僚眼疾手快，伸手將他抄住扶了起來。

王將軍眼神之中帶著一抹恐懼，但依舊死死的盯著絕無神，沉聲道：“我乃是征北大營總兵副將，朝廷欽賜的正三品懷遠將軍，陛下下旨冊封的關內侯，你敢殺我？！”

聞聽此言，絕無神麵色毫無波動。

隻是看了看王將軍散落下來的頭發，沉聲道：“剛才某家的刀偏移半分，你便已經身首異處！”

這話分明沒有任何波動，但王將軍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恐怖。

他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麼，可看著絕無神的眼眸，嘴唇張了張，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隻是憤恨的看了一眼，然後望向了總兵馮宗異的身上。

看著王將軍無事，馮宗異鬆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卻怒火狂飆，死死的盯著顧鳳青，沉聲道：“顧大人，你在本帥大營對我麾下將領出刀，如何解釋？！”

“難不成，在你錦衣衛眼裡，當真沒有半點王法嗎？！”

誰都沒有想到，錦衣衛竟然說出刀就出刀！

根本就沒有半點猶豫！

剛才那刀若是有半分偏移，王將軍這位朝廷正三品的武將，征北大營的副將，便要身首異處！

眼下王將軍雖然無事，但錦衣衛如此作風，毫無疑問是在當眾打他征北大營的臉！

打他馮宗異的臉！！！

相比較於憤怒的馮宗異，身後的其他一眾將領則是更為懵逼。

在此之前他們也都或多或少了解過錦衣衛的行事作風，但畢竟沒有親眼目睹過，而如今……

“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麼人啊！”

“本官的話，不想重複第二遍！”

麵對馮宗異的質問，顧鳳青卻並無複述一遍的打算，麵色平靜的說道：“爾等駐守征北大營，等候本官的命令，隨時準備出擊！”

“記住，若是延誤了……錦衣衛詔獄伺候！”

說罷，顧鳳青不再廢話，轉身便走。

麾下三千刀衛也紛紛緊跟其後。

錦衣衛來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不見，隻留下大片的煙塵，以及……

征北大營轅門出，懵逼的一眾將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