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
頂樓的懸頂是一整塊玻璃,隻要仰起頭,就能看到夜幕裡的星星。虛白的水汽氤氳了整個空間,玫瑰花瓣隨水波激烈起伏,打濕了帷幔。
情到濃時沈姒喚了他一聲,哭腔裡起了一點軟音,婉轉又甜膩。
“齊晟。”
“嗯?”齊晟喉結微滾,漆黑的眼凝視著她,嗓音沉沉地應了聲。
“我們在一起三年了。”
明明暗暗的光線裡,沈姒上挑的眼尾泛著紅,眸底起了一層霧氣。似乎在這樣的時刻,五官更清麗,眉眼更生動,媚態橫生,豔色四起。
“記得這麼清楚?”齊晟捏住她的下巴,輕輕一抬,“想要什麼?”
沈姒看著他漆黑沉冷的眼,聲音依舊很輕,“你愛我嗎?”
“怎麼這麼問?”齊晟輕輕一笑。
似乎所有女人,都會執著於這種毫無價值的問題。
“當然愛,”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捉住她的手反剪在背後,緩緩壓迫過去時,低頭吻她的耳垂,“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得到你。”
沈姒怔了怔。
她總覺得他在哄自己玩兒,不管是送東西,還是信手拈來的情話。
他從不在意這些。
他覺得她問的問題沒意義。
他隻是心情好了想哄她高興。
由不得她繼續思考,他今晚的興致格外濃烈,情濃時有點失了力道,持續了很久。她無力地仰起脖頸,肩頸線條精致而優越,像一隻天鵝。
夏末秋初的夜空格外明朗,涼意泛上來,錯落的星河若隱若現。
良夜迢迢,帳中微雪掩紅俏。
後來齊晟將她撈起來,沈姒意識朦朧,一直沒有睜開眼。直到她聽到了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才揉了揉眼,未醒的聲音懶倦又嫵媚。
“你要走嗎?”
“紐約有一個項目。”齊晟慢條斯理地整理領帶,係上了鑽石袖扣。
沈姒還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齊晟少見她這麼黏人,鬼事神差地,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多說了一句,“等我回來,陪你過生日。”
沈姒輕笑,“好。”
她今天好像不太對勁兒。
話特彆多,問題還很奇怪。
時間太趕,齊晟沒看出什麼異樣,按了按眉心,念頭就拋之腦後了。
兩人持續幾天都沒見麵。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到周末淩晨,沈姒被大半夜的雷聲驚醒。
濃重的夜色裡,大雨瓢潑。檀宮依舊燈火通明,站在落地窗前,彆墅區的風光一覽無餘,楓丹白露式建築幽靜如中古,泥灰的石膏浮雕、壁畫和細木護壁都迷瀅在雨幕裡。
沈姒睡不著,在課題文件裡敲了兩行字,抱著電腦去了書房。
今天是她生日,禮物和祝福已經紛至遝來。她翻了翻手機,隨手點開未讀消息,基本都是祝福語。
可惜她沒心情看。
外麵烏雲壓頂,漸急的雨塌了天似的落下來,雷鳴轟沉。
她鬼事神差地點開“天氣”。
近幾日滬上和紐約的天氣都不好,來往的航班也受影響,白天要停飛了。
齊晟應該趕不回來了。
現在淩晨兩點,紐約在十一點左右,午餐時間,他應該不忙了。
他自己說要陪她過生日的。
就算趕不回來,為什麼他從不給自己打電話?
灌了幾杯酒後,沈姒忍不住想。
沈姒倚著書架編輯消息,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從“你還能回來嗎”到“你在做什麼”到“項目進展順利嗎”再到“東西收到了,還行,所以你——”,反複修改了十幾遍後,又儘數刪除。
她在乾什麼啊?
沈姒按掉了屏幕,啟了一瓶“沉船之歌”,看酒液如注傾入杯中。
她剛和齊晟在一起的時候,雖然有點怵他,但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容忍底線在哪兒,什麼都擺在明麵上,有試探的心思,也是真無所顧忌。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越來越患得患失了。
酒越喝心裡越燥,沈姒推開高腳杯,坐在齊晟的位子上發呆。
恍惚了好一會兒,還是無聊,她隨手翻了翻手邊的文件,還有他的電腦。
無意間點開一封郵件,沈姒稍怔。
“您先前送來的三份原石材料,設計師已初設款式,情侶對戒采用簡單款,橢圓形粉紅星,鉑金戒托;訂婚戒指選用鴿血紅鑽,三角白鑽鑲嵌戒圈,雙花彩設計;婚戒用全美方鑽……”
是幾份設計師圖紙。
比粉紅星和鴿血紅鑽更引人注目的,是底下那枚45克拉的鑽石,無可挑剔的材料,完美的切割,透過屏幕都讓人心動,滿目的流光溢彩。
戒指?
他訂了戒指?
沈姒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心跳得厲害,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
他打算求婚嗎?
他求婚的人是……我嗎?
說不上來的感覺襲卷了全身,沈姒關掉郵件的時候,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的。
可能有那麼一點點淩亂,還有一點點高興和期許,儘管她不想承認,她壞了好幾天的心情還是多雲轉晴了。
過了很長時間,她的手指還在顫。
沈姒深吸了口氣,忽然有心情去拆禮物和生日祝福語,甚至生平第一次,耐心又細致地回複那些客套話。
往下翻了翻,她才注意周子衿在半夜給她發了兩條消息。
[姒寶,姒寶你睡了嗎?]
[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看不出問題,不過周子衿撤回了七八條,不太像她直言直語的作風。
奇怪。
她有急事乾嘛不打電話?
沈姒回問了“怎麼了”,結果對麵大半夜沒睡,對話框上方反複出現了幾次“對方正在輸入”,才彈出一條。
[你和三哥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啊,你怎麼這麼問?”
又是反複了幾次的“對方正在輸入”,隔了很久,周子衿才回
[算了,也不是什麼確切的事,等你生日後再說吧。]
似乎怕她問,緊接著又彈出一條
[寶貝生日快樂,今年青青給你準備了很多禮物。]
沈姒其實莫名,但因為戒指的那點小雀躍還沒平複,也就沒多想。
沈姒今年的生日排場格外大。
往年她不太喜歡這麼鬨騰,不過因為心情好,由著折騰。宴會的食材是提前一個月籌備的,鮮花是隨一架私人飛機送她的,郊外一場白日焰火後,下午茶在花田,正宴和舞會安排在遊輪上,晚上還有一場無人機表演。
沈姒第一次喜歡上這種熱鬨,即使這次他沒在身邊。
秋初的天空澄澈,像一塊薄荷藍的透明鑽石,上千隻白鴿在花田放飛的瞬間,熱氣球緩緩升起,從私人飛機裡滿載玫瑰開始,她去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驚喜:吃長壽麵吃出一塊祖母綠寶石,遊花田發現一雙早就訂製好的水晶鞋。
齊晟最不吝嗇的,大約是錢。她要是不跟他較真,也能找到一點樂趣。
中間的空隙,沈姒去了趟洗手間。
“……你沒看到嗎?人家的玫瑰花都是用私人飛機載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過個生日送檀宮彆墅和跑車還不夠,還要送私人飛機。”
女人的聲音微酸,“派頭好大啊,我還是頭回見有人能春風得意三年。”
“得意也就這幾天了,說不定是分手禮物呢。”另一個人嗤笑了聲。
沈姒正要推開洗手間的門,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在說話。
“算了吧,賭他們分手都賭三年了,三哥不也還是沒膩嗎?”
“沒膩不就是喜歡她這張臉嗎?又不是要娶她。我可聽說,陶家那位才是齊老爺子內定的兒媳婦,兩人前段時間在燕京已經打過照麵了,說不定已經在商量怎麼訂婚了。”
女人一邊補妝,一邊不太在意地笑笑,“等陶敏玉嫁過來,還有她容身之所嗎?”
他要訂婚了。
沈姒大腦轟地一下,空白了。
“人家說不定不分。反正這年頭聯姻也都是各玩各的,她跟三哥在一起後,完全被簇擁在中心,家世再好的貴女千金也得讓她三分,到手的富貴和權勢,哪有人舍得放手?”
“也對哦,你看她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算起來也不虧。”
兩人的輕笑混雜著一點諷刺,沈姒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沈姒渾身的血液一寸寸冷下去。
她從沒想過,會在自己生日當天,以這樣的方式成為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