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光頭男人撲上來,到林三酒終於斷斷續續、時快時慢地問出了一句“你聽說過300路嗎”——其實僅僅才過去了十秒。
當林三酒吐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像張膜一樣牢牢束縛住她身體的水牆,就忽然“嘩”地一聲灑了一地,水頓時打濕了一片石柱台麵——那光頭男人麵上的神情,與他淺黃草屑一樣的毛發,都一塊兒凍住了。
有短短的一瞬間,他顯然以為隻是控製水花的這一件特殊物品出了問題。
然而就在他要伸手摸向腰間的時候,光頭男人突然激靈一下反應過來,騰地朝後淩空翻了出去——林三酒恢複了正常感知,腳下一蹬,緊跟著急撲而上。
控製水花的那件東西,一定就放在他的腰間!
剛才那遊泳的年輕人一路領先,遠遠將時間和其他選手都拋在了後頭,因此“時間”還沒觸及這塊水域;然而林三酒知道自己必須速戰速決了。
當她全速衝擊時,她身邊甚至隱隱發出了尖銳的破空之音——石柱台麵不大,那男人退無可退,轉眼間就被林三酒的灰影籠住了。
林三酒淩空騰躍,一拳朝他麵門襲去,正正砸在了光頭男人抬起格擋的手臂上——這一拳瞧著風雷湧動、勢道驚人,然而除了臂骨“咯咯”一響之外,卻再沒有什麼彆的發生了。
光頭男人一口冷氣還沒吸完,甩了甩手,神情一鬆:“你就這點本……”
一個“事”還沒出口,他麵色陡然一變,猛一擰身子,急急地避過了林三酒另一隻悄然摸上來的手;那隻手在他腰間撲了個空,將將碰著了一點布料,就被他避了過去——林三酒登時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原本還想故技重施,再用【扁平世界】收走一次他的特殊物品,不過看來在葷食天地的那一次對戰,已經給光頭男人長了教訓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林三酒在瞬息之間已經又抓住了第二個機會——那光頭男人閃避時,已經退到了石柱邊緣,下盤露出了一個躲無可躲的破綻;在她打開【天邊閃亮的一聲叮】的同一時刻,已經一腳踹上了他的膝蓋。
這一下,她是下了狠勁兒的——隨著“咯啦”一聲響,那光頭男人的腿往後擰著、彎折出了一個叫人牙酸的弧度;儘管骨頭還完好,但他從膝蓋處起,半條腿都被踢得脫了位置,看上去扭曲得觸目驚心。
光頭男人半個身子險些都被踹下石柱,連一聲痛呼也來不及發,急忙反手抓向了林三酒;林三酒求之不得,微微將自己的左側身體往前一送,果然被他一把扣住了胳膊——那光頭男人似乎也沒料到竟會這樣順利,眼睛剛一瞪圓了,林三酒右手登時罩在了他的手上,【天邊閃亮的一聲叮】立即發動了。
……然而這一次,她的能力卻頭一次沒有起效。
光頭男人劇痛之下的喘息聲,仍然沉重地回蕩在空氣裡;她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經借著這一抓重新穩住了身子,低低笑了一聲。
“論能力,我誰也不怕,”他匆匆說了半句,猛地合身撞了上來。
在二人搏鬥的這幾秒鐘裡,時間的光影已經快要來到石柱下方了——雖然不知道石柱會不會受到時間影響,但再這樣糾纏下去,他們二人最好的結果也是會被困在這石柱上,再也無法回到水裡完成比賽;而完不成比賽的後果——林三酒不知道。
她隻在解說上,看見過一句輕描淡寫的“會受到本運動會的懲罰”。
想到這兒,林三酒一咬牙,發了狠勁——她一抖肩膀甩掉了光頭男人的手,不退不避,反而也一低頭迎了上去,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也站在石台邊上似的;二人全憑一點兒平衡,懸掛在近千米高的石柱邊緣上,幾乎一陣風就能將他們吹下石柱。
那光頭男人大概萬沒料到她竟然不管不顧,簡直像是要同歸於儘一樣,忙一側身,腳後跟一滑,卻已經踢下去幾片碎石;他臉色立刻白了,不由叫罵了一句:“你瘋了!”
“論打架,我誰也不怕。”林三酒朝他輕聲說道,穩住身體,手肘順勢向他後退的方向砸了過去——那光頭男人的眼珠飛快一轉,往遠處水麵掃了一眼,臉上已經浮起了一個又驚又駭的神色。
“沒時間打下去了!”
光頭男人匆匆地開了口,語氣迫切:“我們不如先放下——”
先放下什麼,他卻沒有機會說出口了。他或許是想要給林三酒剖析情勢的,然而林三酒卻根本就不需要他來告訴自己現在情況有多麼緊迫——那男人兩條顏色淺淡的眉毛一抖,麵上的焦急就全部消退了,好像忽然連下半句話要說什麼都忘了;他望著麵前高高舉起的鳥籠,目光茫然了起來。
林三酒一邊將鳥籠挨著光頭男人提起來,一邊緊緊地盯著他的麵孔。對方眉毛稀疏,眼角處淺淺地浮著幾條紋路,叫她半是安慰、半是盼望地低聲一笑:“你有36歲了嗎?”
光頭男人的目光失去了焦點,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彎腰探進了鳥籠的門裡——他身材壯實,按理說連肩膀都應該卡在鳥籠門外才對,卻不知道怎麼一點點全都鑽進了籠子裡頭,終於蜷縮成了一個團,在鳥籠裡抱著膝蓋坐好了。
林三酒這才吐出了一口長氣,“啪”一下關上鳥籠門,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裡——這個【金絲雀的複仇】,是她拿到手後頭一次派上用場,想不到竟一擊而中!
她匆匆忙忙將鳥籠掛在肩膀上,再瞧一眼水麵上的時間光影,差點連魂都驚飛出去——時間邊緣上的透明光芒一閃,登時照得石柱瑩瑩一亮,居然不知何時已經快挨上石壁。
如果她現在立刻落進石柱另一邊的水裡,林三酒還有一線機會能從時間的範圍中逃出去。然而這石壁太高了,她貿然跳下去太危險——
林三酒一轉頭,頓時目光一亮,幾步衝向了石台中央的那根繩杆;她一把撈起牽引繩,一邊將它係在腰間,一邊腳下不停地衝出了石柱邊緣。
她的心臟一提,身體已經懸空躍了出去,被失重感包圍了。林三酒一頭烏發登時被氣流鼓蕩起來,一時間耳朵裡灌滿了呼呼的風聲,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見了;眼前的河麵越來越近,波浪越來越高,馬上就要落進水中時,她一拽牽引繩,猛地頓住了下落之勢。
飛快地回頭瞥了一眼時間,林三酒一把扯掉了繩子,咕咚一聲落入了水中;在高高濺起的水花裡,她眯著眼睛看了一圈,揚聲叫道:“喂!”
那遊泳的年輕人雖然被拽進了河底,但是隨即她就解除了光頭男人的特殊物品效用;按理來說,他和白胖子應該早都已經回到河麵上來了才對——林三酒不知那年輕人姓名,不由一邊朝前撲騰,一邊又喊了一聲:“喂,遊泳的!”
河裡波濤一浪接著一浪,卻哪兒也沒見到人影;她四下一望,臉色不由白了下去。
從時間來看,那遊泳的年輕人很可能已經回到河麵上了——但是在這樣瞬息萬變、情況緊迫的比賽裡,人家為什麼要等她?雖然白胖子還欠著她一次救命之恩,但他說不定也自身難保,更彆提他也沒法強逼著遊泳的年輕人停在原地……
就在林三酒拚命劃水、一顆心卻越來越沉的時候,忽然被一陣波浪一推,接著隻聽前方有什麼人攪起了嘩啦啦一陣水浪聲;她精神一震,忙猛遊幾下,吃了好幾口水的時候,正好也望見了前方河道上的人影——
“這他媽是什麼東西!”
一個熟悉的後腦勺上,正緊緊趴著一個白色的、水蛭一般大小的胖子;遊泳的年輕人和白胖子在水裡載沉載浮,不住被什麼東西給卷住了腳一樣,時不時就會被拉下水麵,狠狠地嗆一口水。他們攪得波浪翻滾,水花雪白,卻始終叫人瞧不清到底是在跟什麼搏鬥——
終於水浪一破,露出了一個深紅色、全無人形的大肉蟲,對著二人張開一層層口器般的肉腔:“彆廢話,是我,你們快帶上我!”
是靈魂女王!
多虧有它攔了這麼一會兒!
林三酒激靈一震,忙背著鳥籠,一邊叫一邊遊了過去——“誒!你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