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傑西卡緊緊握著李兒的手,好像在下意識地尋求支持一樣,揚聲問道:“你確定嬰兒真的在這兒嗎?我不明白,他一個單身男人,偷彆人孩子乾什麼?”
“單身,不假,”伊麗莎白剛才趁著烤肉胡吃驚的時候,首先推門走了進來,此時站在門廳裡說:“……可她明明是一個女人。”
眾人都不由一愣,隻有平克懶洋洋地歎了口氣。
“我是收到了卜象啟示之後想到的。在我們一開始入住的時候,大家都聽房東介紹過這棟樓裡的住戶。”伊麗莎白儘量挑著遊戲允許的話,說:“可是房東隻說了她酗酒、粗魯、中年離異……從沒說過她是一個男人。是我們在聽見這些特質之後,默認擁有這些特質的人肯定是個男的,從來沒有疑惑過。可是,難道女人就不能酗酒、粗魯、中年離異了?”
“誒?”陳小姐看看一言不發的烤肉胡,又看看她,說:“不對,我是親眼看到愛碧和他談戀愛的。愛碧可是異性戀,標準的——”
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就卡在了一半——顯然她也注意到了,烤肉胡臉上乍然浮現出的驚奇之色。
“愛碧?我?”她指了指自己,因為吃驚得問不出問題,隻能重複了一遍:“我和她談戀愛?”
“陳小姐,”伊麗莎白轉頭對她說,“我們都誤認為烤肉胡是一個男人,同樣的,愛碧也未能免俗啊。”
陳小姐愣了幾秒,眨眨眼,似乎回過了味。“你這麼一說……我確實隻看見了愛碧掏出鑰匙進門,沒見過烤肉胡和她一起出來過。難道是她自己唱的獨角戲?可他們兩個吵架又怎麼解釋?”
“我也是異性戀,”烤肉胡徹底糊塗了,“怎麼會和她談戀愛,還吵架?”
在真正得到肯定的時候,眾人還是微微地驚了一下。傑西卡咳了一聲,說:“不好意思……從你的外表上,很難看出來性彆。”
這是在遊戲局限下的評論。實際上,當伊麗莎白望去的時候,對方曾經細細修過的柳眉、薄薄窄窄的肩膀,都與男人沒有什麼相似之處。真話是,他們都以為烤肉胡是一個女人在扮演的男性角色;隻是這當然不能說出來,否則就不符合角色行為原則了。
“是的,愛碧以為他是男人,計劃著這樣出出入入幾次,就可以假裝成她和烤肉胡正談戀愛的樣子了。”伊麗莎白解釋道,“反正烤肉胡清醒的時候少,醉酒的時候多,很容易就能潛入她家做一些前期準備,是個非常合適的目標。至於吵架……我想如果仔細找一找他們雙方的電話,應該能找到一些用作吵架播放的語音消息。”
愛碧的手機就在她手裡,她自然對這一點十分肯定。
“你……你是怎麼開始懷疑起烤肉胡的性彆的?”關先生猶不敢置信,喃喃地說。“愛碧不是她殺的,那是誰殺的?”
“當然是靠我的占卜之術。”伊麗莎白一臉嚴肅地說,“我在卜象上讀到了啟示,那就絕不會有錯的。至於愛碧的凶手……我會再占一次卦。”
什麼卜象,自然不是實話。
這頭少了一個嬰兒,那頭多了一個對其唱搖籃曲的對象,這簡直是完美的兩塊拚圖,正好咬合在一起了。隻是若認定烤肉胡偷了嬰兒的話,她就難免會直覺性地想到,對孩子懷有這麼深的執著,甚至偷來彆人家的孩子對其唱搖籃曲的人,不該是個男人,倒更像是個在生育方麵經曆過創傷的女人——不論是流產還是喪子,都對女性的影響更為深遠一些。
或許這是某種固有文化造成的印象;隻是一旦疑惑種下了,她再讀愛碧手機裡的短信時,就發覺它們的人工味終於得到了解釋——正因為烤肉胡沒有,也不可能和愛碧談戀愛,所以她手機裡的對話才會這麼乾淨整齊;就像一部電影劇本,每句台詞都得有個用處,真實對話中的誤會、雜亂或錯頻,連一絲痕跡也沒有。
至於愛碧為什麼會編造短信、要讓烤肉胡背上殺人罪名,她不知道;愛碧最終為什麼竟然真的以一種不可能是zìshā的方式死去了,她也想不出來。
幸好,最關鍵的地方她猜對了。
不給眾人多思考的時間,伊麗莎白轉身麵對烤肉胡,說道:“就算你一直閉門不出,我也知道你是女人,你是一個偷了隔壁孩子的女人。你的行為是無法瞞過我手中木牌的……但我不會強求你把孩子交出來。隻要你說一句,你到底把孩子藏哪了,我們這就走。”
她原本就不是來伸張正義的,反正誰也不會想要照顧嬰兒,還不如那把孩子留給烤肉胡算了——重點是要讓大家看看,她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占卜”出了真相的。
看烤肉胡這麼在乎孩子的樣子,對方的目標說不定就是要得到那個嬰兒。那麼伊麗莎白隻要保證不會拿走孩子,想必烤肉胡很快就會屈服配合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烤肉胡隻是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瘋了嗎?我沒拿孩子。”
伊麗莎白一怔。
“你們不相信,就搜搜看好了,”烤肉胡往後退了兩步,舉起雙臂說:“找吧,這間公寓隨你們找!”
伊麗莎白手心裡泛起了一層汗,一瞬間幾乎徹底相信了最糟糕的可能性——是她全盤猜錯了。假如嬰兒真的不在這裡,她的整個“信徒”基礎都要動搖了;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工夫,才總算讓這群人開始半信半疑的?
也就是在這一刻,當她因為一時心慌而垂下頭時,忽然發現烤肉胡剛才退開的地板上,零星多了幾點黑色泥土。
她是在哪沾上的?她明明沒有去過樓內草坪……他們幾個鄰居一下午都在屋外待著,誰上了草坪,立刻就會被發現的。
烤肉胡這麼自信地讓他們找,大概是確信他們不會找到嬰兒……她肯定把孩子藏起來了。伊麗莎白看著那幾點泥土,慢慢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那孩子應該早就死了。
“你如果能算得這麼準,”烤肉胡抱起胳膊,或許是因為長期浸在酒精裡,導致她的思維都遲鈍了,她好像還沒注意到伊麗莎白注意到的東西。“那、那你就算算孩子在哪裡好了。”
她好像以為花盆是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要知道在進入遊戲之後,所有人都打扮成了應有的樣子,傑西卡穿起了熱褲,烤肉胡的衣服也是汙漬斑斑——貓葵當然也少不了一個盆子。
但是,伊麗莎白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嘴。
她被一個近乎冰涼的念頭給攥住了心臟,一時間竟害怕起來了:從現實角度來考慮的話,烤肉胡怎麼能把一個九個月大的孩子,給埋進花盆裡去?那可不是一個空花盆,這也是一個很實際的遊戲;那麼大一盆貓葵,植物根係肯定已經很發達了,加上足以維持植物存活的泥土量,花盆裡哪來的空間讓他放孩子?
除非……除非是把貓葵的根係全砍掉,把泥土倒掉,隻在嬰兒屍身上鋪一層土,再把貓葵支上去。
一株被砍掉了根係的植物,還能活嗎?
“伊麗莎白!”直到聽見有人叫了一聲,伊麗莎白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轉身奪門而出了。外頭已經天黑了;她在貓葵旁邊停下來,借著走廊裡昏黃的燈仔細看了一看,才意識到貓葵果然不是筆直而立的,卻歪著靠在了牆上。
她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貓葵。
貓葵轟然跌倒下去,沉沉地砸起了一聲悶響,盆子裡露出了一個青白色的小小影子。伊麗莎白一眼也沒看那屍體,卻隻是緊緊地盯著貓葵。
……它的外表仍然和以往一樣,但它顯然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