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浴都,胭脂巷
陳實帶著黑鍋進城,引得人們紛紛側目。
陳實的衣著正常,但黑鍋頗為醒目,大抵浴都的人們很少看到穿著紅衣裳紅褲子的狗子。
尤其是像人一樣站著,兩條腿走路,還戴著靉靆的狗子。
陳實咳嗽一聲,黑鍋連忙把靉靆推起來,掃了人群一眼。街上的人們覺得一切正常,不再大驚小怪。
“黑鍋,在城裡表現正常一些。”
陳實吩咐一聲,目光閃動,鄭王府中有高手,讓他所有的鳥雀統統失控,實力高深莫測,他不會貿然闖入鄭王府。
直闖鄭王府去刺殺公子,就是自尋死路。
他須得先了解鄭王府有什麼人,公子麾下有什麼勢力,其人修為境界大致如何,待到對這些有了一定了解,他才會動手。
浴都格局仿的是神洲的長安城,分為十個城門,內分五十塊區域,方方正正的,以五十省命名,被人戲稱小長安。
據說早些年,西牛新洲的都城一開始是在費縣,後來遷到新鄉,再又遷徙到浴都。
然後不知何故拋棄這裡,又遷徙到西京,遠離東海岸。
雖然遷徙了,但浴都的規模依舊驚人,常有術士說此地有帝王之氣,將來必有一位雄主出世,做西牛新洲的新王。
這個傳言在浴都流傳甚廣。
石磯娘娘嗅著城中若有若無的魔氣,讚道:“此地的魔種一定長勢喜人,適才城外地底的那個大家夥,應該是被魔種吸引過來的。還有不少邪祟,也被它吸引過來。”
陳實心中微動:“娘娘能察覺到魔種在何處麼?”
石磯娘娘搖頭道:“魔種若是這麼容易便可以尋到,應如夢那小丫頭早就尋到,把它吃了。魔種狡詐,知道隱藏氣息,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免得被人發現。奇怪,尋不到應如夢的氣息了!這丫頭難道能感應到我?”
她頗為詫異,按理來說應如夢無法察覺到她,但城中偏偏沒了應如夢的氣息。
“娘娘,如何分辨魔種?”陳實求教道。
“不好分辨。”
石磯娘娘道,“當年我跟隨大明子民登陸西牛新洲,遇到過很多魔種,有的是水井中的蓮花,有的是山中的清泉,也有異獸,甚至農家的器皿,都會化作魔。還有一次,魔種藏在一個人的體內,那人一直都很正常,直到魔變發生。”
陳實疑惑:“藏在人的體內?難道看不出此人是魔種嗎?”
石磯娘娘道:“看不出來。魔種往往藏在宿主的識海中,靜靜地成長,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連宿主都不知道自己體內藏著魔種,就這樣孕養魔種,直到魔種爆發。我遇到的那人,魔種發作時,便三條腿生根,飛速生長,長出一株魔血樹,腦袋變成了巨大的樹冠。”
她惋惜的歎了口氣:“我原打算吃掉它,沒想到被真王麾下的人收走了,順帶把我也鎮壓了。他們不知道,我和他們是一夥的麼?”
陳實有些不寒而栗。
被魔種寄生,宿主居然一無所知,直到魔種發作,宿主才知道。但知道時已經晚了!
“被寄生的那人,得知自己是宿主時,該是何等絕望?”他心中暗道。
他帶著黑鍋和木車拐入巷子,巷子外有一座門樓,上麵寫著胭脂巷三字。陳實早就觀察清楚,穿過胭脂巷的幾條巷子,距離鄭王府便不遠了。
巷子裡人來人往,很是熱鬨,不過進出胭脂巷的往往是男子,極少有女人。
胭脂巷有很多書生,有的穿著秀才道袍,有的穿著舉人道袍,還有人一襲青衣,折扇綸巾,很是風雅。又有商賈,衣著華貴,大腹便便,帶著玉扳指,身後跟著幾個錦衣衛,不住的向樓上打量。
胭脂巷兩旁是店麵,往往不開門,開也隻是開一扇門,樓上卻是門窗全開,裡麵傳來清幽的絲竹聲,還有女孩兒的歌聲,婉轉曼妙。
陳實仰頭看去,卻見有些衣著光鮮的少女依靠在門窗邊,眉清目秀,妝容精致,很是慵懶。
還有的女孩兒伴隨著琴聲,在樓上作舞,彩袖飛揚。
每當此時,便有些書生或者商賈敲門,裡麵便有人開門,是老女人,引領著他們上樓,與樓上的女孩說說笑笑。
那些書生在樓上吟詩作對,出口成章,往往引經據典,談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令陳實歎服。
“此地文風真盛。”
陳實向黑鍋道,“是個讀書的好地方。難怪來了這麼多的讀書人。”
“這裡是青樓,煙花柳巷,尋花問柳的地方!”石磯娘娘冷笑道。
陳實錯愕,還未回過神來,一個拿著糖葫蘆的小女孩指著黑鍋叫道:“邪祟!”
“是狗子!”陳實糾正她。
小女孩很固執:“不!是邪祟!”
“是狗子!”
“就是邪祟!”
陳實還待爭辯,黑鍋搶走她的糖葫蘆,向前逃去,小女孩氣勢洶洶的追殺狗子。
陳實由他們胡鬨,繼續向前。
突然,一隻手抓住他的胳膊,一個女子聲音從背後傳來,喝道:“抓到你了!錢香主是你推下去的,我看到了!隨我去魯班門,要你償命!”
那女子抓住他胳膊的同時,陳實反手擒拿那人手腕,壓住來人的肘關節。
同時他另一隻手的掌心,五雷法已然啟動,雷光在一根根指頭之間亂竄!
這是他最近勤修苦練的一門法術,專門用來對付高手的金丹、元嬰。
他的五指對應天、地、水、龍、社令五雷,中指無名指的指端,掐在大拇指第一指節處,小指食指豎起,喚作北帝印訣。
所謂北帝,指的便是北極大帝,天蓬元帥,乃雷法中的正宗。
他修成五雷法,還未試煉過,不知威力如何,此刻動用此法,心中暗暗後悔自己沒有動手搶走小姑娘的糖葫蘆,否則穿糖葫蘆的竹簽子已經串在來人的腦袋上。
他已經儘量很快了,但法術畢竟比直接動手還是慢一些。
那女子笑容滿麵,身著青色舉人道袍,腰間係著黑綢帶,頭戴進士巾,——那種帽子比較奇特,通體黑色,腦後插著一根兩端翹起的角,走動的時候便會上下顫動,比較招搖。
“疼!疼!”
那女子臉上笑容還未消失,連忙叫道,“陳家哥哥住手!我胡菲菲,你不認得我了?”
陳實看清那舉人的容貌,正是穿了男裝的胡菲菲,頭飾也是男子的頭飾。
他連忙散去五雷法,鬆開胡菲菲的手,慶幸自己手中的不是糖葫蘆,否則胡家妹子的腦袋已經串在糖葫蘆上了。
胡菲菲揉著手腕,渾然不知剛才若是叫的慢一些,此刻便已經魂歸極樂,笑道:“陳家哥哥,你反應太快了,我跟你開個玩笑,就被你反製了。”
黑鍋甩開那個小女孩,返回陳實身邊,同情的看著胡菲菲。
剛才胡家的列祖列宗在鬼門關後麵嘭嘭磕頭,腦門都磕青了,這才保住她的小命。
陳實疑惑道:“你不是在新鄉麼?怎麼到浴都來了?”
胡菲菲還在揉手,埋怨道:“你勁真大,手腕都被你捏腫了……我不是考舉人麼,拱州鬨魔變,官府都被魔頭吃了,沒有考,但後來不知怎麼地就中舉了。我在拱州看上一個書生,打算與他好,他也中了舉。我聽說他來浴都這邊除邪祟,賺錢去西京趕考,就跟了過來。”
陳實與她並肩而行,聞言好奇道:“你看中是哪個舉人?”
“孫正,你們一個房間的。”胡菲菲道。“孫正?”
陳實想了想,拱州驛所,跟他睡在同一個房間的書生,的確有個姓孫的,不過那時他沒有多留意。
胡菲菲繼續道:“浴都這邊邪祟特彆多,尤其是最近些天,多得不像話,孫正在鄉下除邪,賺了不少錢。我一直在偷偷觀察他,覺得他有學問,本事好,又肯上進,來年考進士肯定能金榜題名!他來浴都城,我便也跟過來了。”
陳實問道:“孫正呢?”
胡菲菲有些惆悵道:“逛窯子呢。”
陳實愕然。
胡菲菲踢著街道上的石子兒,道:“我見他辛苦,原本鼓足勇氣要在城裡與他相會,這小書生在我狐族的魅惑下,還不是手到擒來?然後便見他進了胭脂巷。好些日子都沒有出來。”
她愈發惆悵,道:“他大抵是迷路了吧?”
陳實回頭看了看,出胭脂巷的路就在背後。
“從那裡出去。”他指了指外麵。
“比喻,是比喻!”
胡菲菲爭辯道,“胭脂巷有好幾條街呢!四通八達的,青樓又多,他指定是迷路了。”
她歎了口氣,突然噗嗤笑道:“我看開了,姓孫的不是我的菜,老娘不稀罕他!我原本打算離開的,聽說城外的城牆建不起來,心說有邪祟在地下,就去看看。便見你把錢香主撞下去。你走得太快,我就跟過來,沒想到你也逛煙花柳巷!”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陳實一眼,道:“你們男人能逛,我也能逛!咱們一起逛過夜市,一起在文才書院裡睡過覺,一起考過秀才考過舉,沒想到還能一起逛窯子,倒是一件趣事!你看上哪個姑娘?我給你講價,保證殺掉一半的價錢。給你省錢!”
陳實搖頭道:“我是來除邪祟的。”
胡菲菲詫異道:“邪祟?城裡怎麼會有邪祟?”
陳實目光閃動,笑道:“這城中有個大邪祟,要成氣候了。”
他走過這條胭脂巷,又鑽入另一條胭脂巷,兩側也都是青樓,輕車熟路,看得胡菲菲瞠目結舌。
“陳家哥哥,你在這裡玩幾天了?”
胡菲菲追上他,吃吃道,“你是住在這裡了吧?怎麼對這裡的道路如此熟悉?”
陳實忽然停下腳步,向一處深宅大院看去。
胡菲菲險些撞到他後背上,連忙停下腳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大院幽深,很是安靜。
這裡雖然也是胭脂巷,但屬於胭脂巷的後街,沒有青樓,是青樓女子休息睡覺的地方。如今姑娘們都在其他街道的青樓中,這裡就顯得冷清許多,還有些陰森。
胡菲菲看到一個小女孩正在往大院裡跑,心中疑惑。
陳實道:“黑鍋,你剛才追的是人還是鬼?”
黑鍋身上的毛炸起。
陳實道:“剛才那糖葫蘆,你吃了?你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走入這處深宅大院,胡菲菲跟上前,四下看去,隻見院子裡沒有人,隻有剛才那個小女孩獨自在一個石墩子旁玩耍,口中低喃,像是在跟人說話。
陳實眼中,這院子裡卻到處都是人。
不計其數的女子。
她們有的坐在井邊,有的坐在廊道邊,有的站在房簷下,有的蜷縮在角落裡,有的背對著他們,麵對著白牆,白牆上畫著梅花。
有的在亭台下學琴,有的在池塘邊起舞,有女孩對著一盤殘棋苦苦思索,有的認真的學著禮儀。
她們時不時消失,忽然又出現,然後便渾身是血,麵容恐怖。
她們的年紀有大有小,大的不過二十許歲,小的隻有十一二歲。
適才被黑鍋搶走糖葫蘆的小女孩低著頭,一邊在逗地上的螞蟻,一邊在跟身邊的女子說話。
那女子大著肚子,像是有了身孕,愛憐的看著她。
“嬢嬢,狗子壞,搶我糖葫蘆!”那小女孩看到黑鍋,生氣道。
大肚子女子猛然轉頭看來,頓時煞氣密布,陰氣森然。
黑鍋汪了一聲,大肚子女子麵色驚恐,院子裡的女鬼也都被嚇得半死,各自消散,躲了起來。
隻有大肚子女鬼唯恐他們傷到小女孩,守在那小女孩身前,沒有離開。
陳實走上前去,左手拇指壓住中指指甲,其他三指豎直,結勘鬼印,點在那大肚子女鬼的眉心。
女鬼作勢要撲他,被此印點中,動彈不得。
她迎上陳實的目光,隻覺這少年目光溫潤,並無惡意,不似壞狗那般凶神惡煞。
陳實閉上眼睛,女鬼生前種種經曆,頓時曆曆在目。
她是被天姥會拐賣的孩子,與其他一些小女孩一起被賣到了浴都,胭脂巷的老鴇買下她們,安排她們住在這個深宅大院裡,院子裡有幾十個一樣來曆的女孩。
她們學習琴棋書畫,學習取悅男人,稍有不慎便會挨打,有些女孩被打死,有的受不了投了井,有的撞牆死了,還有的吊在屋簷下。
她活了下來,就去接客,有一次懷了身孕,難產死了,於是就是這個大肚子的女鬼形態。
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活了下來,因為死後產嬰,所以眼分陰陽,能見鬼神。
陳實收手,看向那個小女孩,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拖著鼻涕,抬頭笑道:“小雜種。”
“小雜種,過來!”
門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小女孩連忙從陳實身邊跑過去,陳實摸了一下她的手,溫熱的,是人。
他轉過身,隻見門外站著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身材頗高,風韻猶存,嘴角偏下的地方一顆黑痣,很是醒目。
“大娘。”小女孩道。
大娘是胭脂巷老鴇的稱呼,是一個代號。
這裡所有青樓女子,都要稱呼她為大娘。
大娘看著陳實,目光閃動,笑道:“陳實,公子吩咐,若是遇到你,便代他向你問好。”
——卡情節比我預想得嚴重,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不知道能否肝出第二章,我儘量努力。肝不出的話,明天補上。另外,看了下反饋,浴都這個名字就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