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似玉的感覺很複雜。
多年相伴,她早將這個對她無微不至的小侄女,當成她最重要的人。
除了最開始的那一年,她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
她想要醒來,想要告訴她的小侄女她的與眾不同。
告訴她,若沒有足夠的權勢,她的體質將會給她帶來怎樣的災難。
一個“意誌堅定”的男人根本護不住她。
她不知世家的偽善,不懂權貴的道貌岸然。
然而,一切卻隻是徒勞,她什麼都做不了。
那之後,小侄女又很長一段時間沒來看她。
再見時,她帶來了那個“意誌堅定”的男人。
兩人的交談讓她得知了她沉睡的原因。
小侄女似乎說那個男人可以救她,雖然方法說的很隱晦,但她卻聽懂了。
這麼多年,她聽丫鬟婆子們討論過無數次這類事情。
多麼露骨不堪入耳的都有。
從沒有人會特意避開她。
甚至,小花園中管家和下人“野炊”的動靜,她也不是沒有聽到過。
可聽懂,卻不代表她可以接受。
開什麼玩笑,她還隻是個剛及笄不久的黃花大姑娘……
何況用這種事救她,小侄女顯然被這男人騙的已經失去了理智。
孟似玉在咆哮,沒想到這麼多年的苦難懲罰還不夠,最終還要成為卑劣男人的玩物。
隻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醒了,真的醒了!
有著醫聖之稱的老爺子沒能做到。
醫術不輸老爺子的小侄女沒能做到。
眼前這個風姿綽約的小男人……似乎沒有想象的那麼普通。
孟似玉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男人。
英俊的外表,神鬼莫測的手段,甚至還有一身她完全看不透的實力。
孟似玉將男人趕了出去,頭一次向小侄女打聽起男人的身世背景。
當然,用的是“娘親”這個名頭。
她有想過和小侄女說明實情,但看到小侄女高興落淚的樣子,她卻又有些不忍心。
無所謂了,她就是孟似玉,眼前的女孩也是她最親近的人,究竟是侄女還是閨女,又有什麼關係。
她才剛經曆了母親蘇醒的喜悅。
又何必要讓她得知,她的生母其實早就已經過世了。
聽到李牧是封王世子,往後還會繼承王爵。
孟似玉對這個“女婿”的好奇到達了頂點。
沒錯,她是有些慕強,但她並覺得這有什麼過錯。
女人喜歡強大的男人,就像男人同樣喜歡樣貌端麗的女人一樣,這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
她覺得,她可以利用這個男人。
夫妻還有和離的時候,她的“大閨女”,要由她自己來守護。
她和彆的“母親”不同,她是真真切切可以守護“閨女”一生一世的人。
不過眼下首先要做的,還是搞清楚當初害她的人。
她依靠姐姐和“公爹”的餘威,迅速在醫家立足。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相較之下,“李牧”這個名字在都城似乎更加有用。
然而一切卻並不像她想的那般順利,調查很快進入了死胡同。
歸根結底,還是她的權勢不夠。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無數原本隱藏的很好的證據卻突然一股腦的浮上水麵。
借此機會,仗著葛老和李牧的名頭,她迅速掌控了醫家。
那些長老也因姐姐曾經的名望,紛紛支持她上位。
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然而,野心這個東西,一旦滋生就很難被滿足。
如今的醫家還彌補不了她這些年受的苦。
她要讓醫家成為如同儒墨兩家一樣的世間顯學。
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實現她的抱負,變故卻先來了。
峰會過後,皇室占據了主導地位,百家頃刻間不複往日。
這再一次讓她意識到,隻依靠那些耆老,再大的勢力也無法長久。
強者一旦隕落,接踵而至的便是迅速的沒落。
反而是皇室手中的百萬雄兵,才是經久不衰的。
更惶論,培養一個能抗衡千軍的強者資源,足以供養萬軍。
或許姐姐當初選擇投軍,便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
孟似玉觀念轉變,即刻整理醫家在九州的弟子資源,另一則噩耗便相繼傳來。
李牧的世子身份,對賭輸掉了。
然而,孟似玉僅僅詫異了一瞬,眼中便是難以平息的火熱。
她了解過燕王府中這段往事。
她甚至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
宏文帝當初下旨冊封的實際上就是“善淵”。
這次的對賭,也隻是將身份合理的還回去罷了。
之後人宗受封更是讓她堅定了這個想法。
甚至,都城中絕大多數人也都是如此認為。
一切不過都是燕王的局,拉攏人宗的局。
李牧隻是棋子,甘願為燕王府奉獻一切的棋子。
不過,孟似玉並不在乎李牧和燕王府究竟有怎樣的糾葛。
李牧就像曾經的孟家一樣,明明擁有碾壓一切的實力,卻被所謂的“規矩”束縛。
她知道,她的“救命恩人”需要幫助。
一個將他那一身通天徹地實力,轉化為對等權勢的幫助。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極端。
或許是因為幾次和李牧的接觸,讓她早已對這個“女婿”生出了彆樣的心思。
再怎麼說,她骨子裡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
在那個最容易春心萌動的年紀,遇到了救她出苦難的大英雄。
孟似玉用最直接的方式,毫不避諱的表達自己的內心。
也許是出於對“女兒”的愧疚。
她給了自己一個期限。
她用犧牲自己的方式,將實力和權勢全都獻祭給這個男人。
待他擁有守護一切的力量時,便是她“壽終正寢”的時候。
多年床榻的沉寂,也未能消磨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野獸,反而讓這隻野獸越發癲狂。
皎月下。
孟似玉站在窗邊,眸中如寒潭死水,晦暗且孤寂。
她的身上隻裹著一層輕紗薄被,將她曼妙的曲線展現的淋漓儘致。
肩頭鎖骨,男人留下的激情痕跡還未褪去。
她抬手捋了捋發絲,晚風吹進屋中。
她的眸中逐漸恢複些許光彩。
本以為她近二十年日夜磨煉的神魂,足夠供那男人隨意取奪。
沒想到僅是一下午,就讓她恢複成了最初的模樣。
這樣的話,或許下一次,便是她隕落的時候。
她抿了抿紅唇,嘴角勾起一抹苦澀,
“臭男人,你就這麼想要了我的命。”
明明是她主動,明明李牧什麼也不知,但心中的苦澀與埋怨卻並沒有減少分毫。
她似乎有些不舍和那討債的冤家分離。
她貪心,她後悔,她懊惱為何沒在醒來的第一時間說清楚這一切。
蒼織的事情還曆曆在目,欺騙過他的人,或許永遠都不可能再走入他心裡了。
她突然感覺臉頰有些濕潤,抬頭望了望天,眼中露出茫然,
“下雨了嗎?”
那“雨水”順著她眼角滑落。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
又酸,又苦。
看來老天的心情也不怎麼好。
這時,院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隨後屋門緩緩推開,葛沛凝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娘親?”
孟似玉睫毛顫了一下,趕忙轉身回到床上,用薄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葛沛凝來到臥房,鼻尖輕嗅,空氣中那熟悉的味道讓她的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相較於孟似玉這個“新手”,作為“老司機”的葛沛凝顯然懂得更多。
她不動聲色的來到床前,默默的看著床榻上的女人。
良久,她側身坐下,手掌搭上女人的肩頭,輕聲問道,
“娘,你還記得小姨嗎?她似乎很久沒給你寫過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