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進你心窩");
老院這幾天人多,
天天都歡聲笑語的。
大家心知肚明,距離傅聽言和宋念安出國的日期越來越近,卻都隻口不提這件或許伴隨危險的事。
隻是,
始料未及的情況永遠早於預期。
國際新聞頻道最新播報標題:馬加革戰區級地震,死亡人數升至1305人。
[據**新聞最新消息,截至當地時間3月25日,
馬加革地震已造成1305人死亡,
至少6400人受傷。在該國中西部地區,10000多所房屋被摧毀,
近12000所房屋受損。馬加革民政部門表示,
地震給馬加革多段區域造成嚴重破壞,部分城市幾乎被摧毀......]
新聞播報第一時間,宋念安手機響了。
是老師紀淵的電話。
“紀老師。”
“喂,
念安,
是這樣,馬加革的新聞看到了嗎?”
“看到了。”
“緊急接到通知,馬加革和阿耶於進行人員調動,你們這邊現在第三批次醫療隊作為緊急醫療隊前往馬加革戰區,
談律那邊我已經通知過了,這次我和你們一起去,現在發通知,讓大家收拾行李。”
“收到。”
全程,傅聽言都在宋念安身邊。
掛掉電話,
儼然明白的情況,宋念安轉頭看他,淡笑了下,全然沒緊張的神色,
隻是說:“哥哥,我要提前出發了。”
即刻出發,沒有怠慢的時間。
宋念安收拾完行李,和大家打完招呼,傅聽言就送她去機場和大家會和。
而季老笑眯眯從廚房裡端出的那碗雞湯,宋念安隻是最快速度喝光了湯,裡麵專門給她夾的雞腿都沒吃。
盯著鬱紅尾燈離開的方向,季老站在老院門口,手上還端著那碗空湯的碗,低頭瞅著那個宋念安最喜歡的雞腿,抬手抹了抹濕潤的眼睛,還是一個沒忍住,眼淚掉下來了。
有點責怪又有點委屈,低不可聞地嘟囔著:“這小兔崽子,多大的雞腿啊,怎麼又浪費了。”
馬加革原先就在交戰中,民不聊生,這次的地震更是雪上加霜,3月25日裡氏級地震,震源深度近10公裡,震中位於馬加革中西部委也拉省,距離馬加革首都汭勒灣近130公裡,汭勒灣有強烈震感。
3月26日馬加革又先後發生兩次地震,一次級地震,一次級地震。
“我們原先所處汭勒灣地區的醫院全部坍塌,現在四層樓房僅剩兩層,一層的候診室、急診室、重症監護室全部塌陷,現在不能判斷會不會再有地震,野地醫院已經在重建。”
紀淵把現有到手的資料全部分發給第三批的小組成員,宋念安就坐在他旁邊,聽他說,“現在駐地馬加革野地醫院的僅僅原有國際救援人員15人,加上馬加革其他項目的人一起,不到40人,我們現在是去增援,記住組織慣例,救人也要保護好自己。”
大家統一說:“明白。”
第三批次都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災難性/事件。
然而,這次馬加革的情況已然遠遠超出大家預計。
到達時,眼前本該有的醫療大樓已經被三次連續地震和斷斷續續的餘震壓垮到廢墟零碎,而就在這片廢墟下,還有生存者沒被營救。
地震之後,聚集到醫療地的人數更是直接爆表,源源不斷的傷員湧入,上百,上千,擁擠在野地醫院的人越來越多。
就近大街上都是人,無論身份,無論年齡,無論男女,拖在半路死亡的、瀕臨死亡的、受重傷的、輕傷逃脫的......
原有的醫院是少有的四層創傷醫院,現在轉為兩層簡易的野地醫院,就算再講穩定都搞得人心惶惶。
這就是猝不及防,宋念安在塵土紛飛的現場看到的混亂情況。
沒有時間了。
到達的第一天,震後30小時,第二批手術已經由原有醫療隊進行,但新進的傷員,就算有支援的醫療器械供給,手術室也仍處在根本不夠用的狀態。
全隊的人都焦頭爛額。
骨科的隊員已經在戶外臨時搭建的塑料布下進行緊急截肢手術,但宋念安這邊遲遲沒法進行,最關鍵的原因,完全沒有多餘手術室留給他們。
“宋醫生!宋醫生!”同隊的徐淺突然大聲喊。
紀淵還在隔壁手術室,其他隊員都還在搶救人命,心外一塊隻剩下宋念安。
宋念安匆匆跑過去,“什麼情況?”
徐淺把最新數據拉到宋念安麵前,“p(脈搏)75次/min,r(呼吸)20次/min,bp(血壓)120/75mmhg,無明顯誘因的突發胸痛,神清,無頸靜脈充盈,雙肺底可聞及濕囉音。”[3]
宋念安再檢之後,皺了眉,心音遲鈍。
她記得剛才明明給這個患者上過緊急藥物,絲毫緩解都沒有,就連突發後室顫都次數異常。
很快,紀淵結束那邊工作過來,神色還是凝重。
宋念安這邊已經完成初步判斷,“老師,是急性下壁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
冠狀動脈造影中顯示的是——
lad(冠狀動脈左前降支)中段80%局限性狹窄,lcx(心臟供血三條主要血管之一)-om1中段90%狹窄,timi血流(急性心肌梗死冠脈內溶栓後冠脈血流)3級;rca(右冠狀動脈)自二段後100%閉塞,可見血栓影,timi血流0級。[4]
治療判斷,宋念安說:“rca是罪犯血管,先決定乾預rca病變。”
整個治療過程都伴隨著患者反複的室顫,累計共達45次。
患者情況直到穩定,先後給出的藥劑量,宋念安完全熟練地說:“胺碘酮300mg,艾司洛爾250mg4......”
條條框框都說清楚,紀淵就在一旁聽著。
他原以為宋念安的年齡小會成為她在這條救援路上的某種阻礙。
可現在,現況讓他放心。
他帶出來的學生,認準的學生,果然有能力在危急關頭仍舊做出最有效的抉擇。
這個患者是救援例外的情況,和自身身體素質有關。
而震區救援勢況依舊嚴峻。
每天的工作都是挑戰和煎熬。
到達的第三天,廢墟下還有生存者,無國界醫生團隊在治療患者的同時,還必須在最快時間協助救援隊救出生還者。
宋念安發現了個小女孩,不會說話,聽人說之前就一直在這家醫院,就連當初緊急生產,都是在這家醫院出生的。
但問題是,小女孩一個勁地隻是指著不遠處她被救出來的地方比劃。
宋念安勉強能看懂一點手語,和她溝通卻還是因為地域問題產生了障礙。
孩子的手語明明意思是——那邊,那邊還有人。
卻在中間,非要加個牆壁。
什麼叫那邊牆壁還有人?
國際救援隊那邊僅在五分鐘前給出通知,說有牆體裂痕,很有可能會再坍塌的風險,救人必須要二次穩固建築,謹慎靠近。
宋念安要找人幫助,可一個不注意,孩子就朝著那邊跑過去。
“wait!”宋念安眼見孩子就朝著最危險的地段跑去,喊人支援不及,緊接著,就看到裂痕後的混凝土牆垣跟失控一樣往下砸。
“危險!”
想都沒想,救人的本能。
宋念安朝著那個方向快速跑過去,一把環住小女孩的腰就外圈衝。
“轟”的一聲巨響,身後牆體全部倒塌。
承受不住身後襲來的壓力,宋念安摔在地上,女孩全程被護在懷裡,頓時間,周身灰燼全埋,塵土繚繞。
“念安!”
隊員呼聲瞬間沒入塵囂。
彼時還在溪安軍區的傅聽言,盯著桌上的滿鑽小扇子項鏈,是他之前送給宋念安的。
她為了拿回那條被他放起來的海豚掛墜手鏈,特意纏著跟他換的。
他家小孩兒總有他猜不透的小心思。
隻是,傅聽言今天右眼皮跳得格外厲害。
難以言喻的不安和惶然,似乎從宋念安離開那一秒起,就有了預兆。
這次是他送她,或許是察覺到了他明於表麵的擔心,宋念安在安檢進去之前把他拉到一邊,輕輕朝他揮了揮手。
傅聽言順從地彎腰靠近。
宋念安背著一貫的黑色背包,展出白嫩的手,柔和地撫了下他一路都皺著的眉頭,踮起腳尖,手捧著他兩頰,光明正大地親了下他的眼睛。
“好啦,傅聽言,這次情況特殊。我都答應你了,等再回來,我會好好陪你的。”
“拉鉤拉鉤,嗯?”
傅聽言沒動靜。
宋念安就一把揪住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小拇指拉鉤,笑眯眯地蓋了章,還滿意地自說自話:“這才是疼我的哥哥嘛。”
誰都清楚去往地震戰區支援是什麼情況。
本就戰區,再加上地震。
傅聽言的情緒顯露在宋念安意料之中。
其實她到這一刻才終於體會到當年傅聽言離開前,抱住她,和她說的那句“再一次,我會平安回來”帶有的是多重的承諾。
宋念安自己心裡本就酸得不行,現在擺在明麵的隻有不讓他擔心的甜笑。
最後一下落在唇間的親吻,她隻用他能聽到的耳語音量,和他開玩笑說:“哥哥,其實我知道那天媽媽和你說的什麼,雖然你吧,可能是有點急了,我得體諒你,但是我還那麼小,戀愛還沒談夠呢是不是?”
傅聽言感受她的氣息,笑也不是,冷臉也不是,隻是繾綣看著她。
而後,聽她輕輕地,卻又格外鄭重地在拇指間蓋章,做下約定:“所以,等我們都平安回來,好好再談一場戀愛吧。”
宋念安的淺眸明媚,卻因沒忍住氤氳而閃過光華。
結尾的這句,是她醞入憧憬的淡笑:“就談一場走到結婚的戀愛,好不好?”
“咚咚咚”三下敲門聲,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一同被牽扯回的,還有傅聽言飄散出去的思緒。
走進來的是孟沛霖,“司令馬上到了,準備開會。”
傅聽言收起項鏈,應聲起身,“我知道了。”
這次的工作,是中國第18批赴阿耶於維和部隊,前往聯耶任務區執行為期一年的維和任務。
這次由傅聽言帶隊的隊伍任務,主要是保護聯合國營區的安全,避免襲擊。
“阿耶於當地在一月底宣布休停,但在前幾日,又宣布進入戰爭狀態。”傅聽言站在會議室最前麵,指著投影屏幕上的圖示,按規矩講解這次任務首要,“地圖顯示,聯合國營地東北和東南兩角各部署兩個難民營,分彆為一區和二區,聯合人數總共近四萬人。”
傅聽言的神色嚴肅認真,“當地政府和叛軍交戰,我們的任務是保護難民。我還是那句強調,堅持非自衛不使用武力原則,在保護人員受到致命威脅才可以還擊。”
隊伍全員都正坐,異口同聲:“明白。”
這次任務,軍醫那邊同步協調,傅嚴民很清楚這次任務的嚴峻性,他們正好是在最難的形勢下接的任務,所以該做的心理準備都要做。
“老規矩,牢記使命、敢於敢當、積極作為。”傅嚴民說,“戰場不是兒戲,但你們背後是祖國,有支撐你們的信念。要時刻記住,我要的是全員出動,也要全員能安然無恙回國,明白了嗎?”
“明白!”
赴阿耶於的第18批維和部隊共四百人,其中多功能工兵分隊、建築工兵分隊和醫療分隊各一支。第一梯隊的200人已抵達阿耶於維和部隊營區後將完成裝備、營房、物資器材等各項交接。[5]
而傅聽言這的第二梯隊將於後日從國內出發。
所有發展,都按部就班地在正軌上。
就算在馬加革有衛星電話,宋念安直到傷口處理好,都沒和傅聽言報備過安全的信息。
她不是沒想過他,隻是現況受限。
徐穗淇替她手肘上塗好藥,就歎氣說她:“你剛剛真的嚇死我了。”
宋念安摸摸她腦袋,淡笑安慰道:“救人嘛,我有注意著安全呢。”
“你注意什麼啊注意。”徐穗淇真是氣在頭上,說著說著就急腔了,“那個牆要是塌在你身上怎麼辦啊,你上次就出事了,這次——”
下麵的話,徐穗淇說不下去了。
畢竟是現在在外,無論怎樣都最好謹言慎行的,她們最大的職責是救人,而不是拿責怪的心裡去發泄情緒。
宋念安知道徐穗淇的緊張。
她搬了點椅子,坐到她身邊,替她撫背順了順氣,“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也知道你怕我再有點事,但你相信我,我這次真的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我們醫療團隊接下來一年也都會好好的。”
宋念安指了指顯示屏上的時間,“到飯點了,吃飽了才能繼續加油,是不是?”
說完,她就拉著徐穗淇起身了。
明明是還不算大的年齡,宋念安卻總能在危急時刻拿出最沉著的反應。
她剛才的逃跑方向完全傾斜於牆體墜落方向,更甚的,是乾脆利落地直接往反方向。她的求生技能,其實完完全全,是傅聽言教出來的。
同樣是為期一年的工作,維和部隊那邊長期在營區,而無國界醫生這邊在為期三個月後,需要根據安排轉移地點。
宋念安這邊本就歸屬不在馬加革,而是阿耶於。
所以馬加革的工作完善結束後,宋念安第一時間接到了紀淵的通知,帶隊動身前往阿耶於首都斯裡雅,從事人道主義救援工作。
坐在開往斯裡雅的車上,宋念安沒想一眨眼已經三個月過去了。
雖然這次是到阿耶於範圍了,但維和部隊的駐地不止一個,也不知道傅聽言那邊是在哪。
而她心心念念的傅聽言,現在正好夜巡過後白天補覺,還沒睡多久,外麵“砰砰砰”三聲砸門聲已經擾了他的清夢。
傅聽言最近熬夜有點透支,整個人很疲憊。
加上孟沛霖拍門的聲音一貫有他的風格,傅聽言鮮少的火氣直接被他激出來了。
很快開門後,穿堂風過,男人拖著倦怠的神色倚在門邊,眉頭皺著,很不耐地掀眼,“什麼事?”
孟沛霖朝他揚了下下巴,“問你點事。”
傅聽言默了幾秒,忍著脾氣,“說。”
“新來的那批醫療隊,馬上要到了,你是指揮官,該做接待的人是你吧,怎麼現在輪到我?”孟沛霖難得這麼耐著性子,和他打著商量,“要不我再讓你一次機會?”
“......”傅聽言還以為他要說什麼,“說完了?”
孟沛霖:“?”
傅聽言漆黑的眸盯著他,“你車沒油了?”
孟沛霖:“??”
“自己去。”隨後,一把車鑰匙從就要關上的門縫裡丟出來,正巧落在孟沛霖手上。
孟沛霖:“......”
最後還是穿好軍裝的傅聽言被迫坐在了副駕駛上。
他火氣很重地偏頭看了眼孟沛霖,就覺得這人不就談個戀愛,怎麼越來越芮薏化了?
傅聽言忍了忍,手搭在窗邊,閉眼吹著熱風,沒什麼語氣地說:“孟沛霖。”
“嗯?”
“我已經三天沒好好睡覺了。”
孟沛霖沉默之後,很理解地說:“我知道你累。”
傅聽言:“?”
“但這趟是來的支援醫療人員,很重要的。”孟沛霖還特意咬字在“很”上。
傅聽言深吸了口氣,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換個腔調和我說話?”
孟沛霖一愣,“我腔調怎麼了?”
傅聽言睜眼,麵無表情地看他,一字一字說得直白:“這裡是阿耶於,你女朋友不在這,說話態度,給我嚴肅正常點。”
孟沛霖:“......”
維和部隊這邊派出的迎接很有排麵。
除了傅聽言隻是出個人,孟沛霖已經帶隊把車輛和居住處,需要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在關口車站等待近半小時後,遠處終於出現了一輛熟悉標誌的車。
傅聽言帶隊站在最前麵,孟沛霖就在他旁邊。
直到車停在麵前。
熄火開門,看到車上走下的那批人之後,傅聽言沉寂的深眸微微皺縮後,有一瞬的恍然。
三個月不見,宋念安的長發剪短了。
是乾淨利落的過肩。
眉眼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漂亮,背著熟悉的黑包帶隊站到他麵前。
目光撞上的那一刹那,時間似乎驟緩至綿延。
傅聽言垂眸看著她。
是宋念安先微笑著伸出手,“你好,無國界醫生團隊,宋念安。”
下一瞬,傅聽言牽住她溫熱的手,指腹微微收緊,開口。
是連熱風都能感知到的低啞觸動:“你好,維和部隊指揮官,傅聽言。”
作者有話要說:[3][4]案例參考自《心臟危重症處理原則和案例分析》,[5]來自百度百科。
其中的醫學案例是我翻看了專業書籍才知道的,非醫學生,如果有寫的不對的地方,可以指出。
地域、劇情純屬虛構。
感謝在2021-08-17
20:48:41~2021-08-18
20:46: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落梔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2("跌進你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