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莊,如釋重負的權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種逃出樊籠的感覺。權鈍當天下午從王傳子的四合院裡出來,原本是想到荒墳壩收集第一手材料的,可是荒墳壩已經被民警和武警全部戒嚴了,根本沒機會進入看個究竟,亮出記者的身份也不管用,人家根本不讓任何新聞媒體的記者采訪。有幾個和權鈍一樣身份的年輕人,也同他一樣聞風而來,但吃的都是閉門羹,隻能背著或者扛著采訪設備遠遠地站著乾著急。那些進進出出的顯得異常忙碌的考古人員,隻要一聽說是新聞媒體的記者要采訪,都顯得異常警覺,個個諱莫如深,根本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就在權鈍打算另想辦法的時候,他的主管上司打來電話了,讓他立馬撤回。權鈍卻很激動地說這是一個很有爆點的新聞事件,因為從現場搞出來的動靜看,這個考古發掘現場一定會有驚人發現。可是主管上司卻言語生硬地在電話裡說:“讓你撤你就撤,廢什麼話?上麵已經打招呼了,不讓任何新聞媒體報道這個事情。你彆在那兒瞎忙活了。”主管上司的話讓權鈍一頭霧水,因為這完全不符合他們這行的常態和規矩啊!等他掛了手機還在犯著迷糊的時候,卻見剛才站在人群裡的其他新聞媒體的同行也紛紛開始撤退了,扛上大小裝備,開上采訪車,一溜煙兒地從土路上走了。出於一種天生的敏感,權鈍意識到情況越是反常就越說明荒墳壩發生的事件非同一般。他決定憑借自己土生土長的獨特優勢,就在這兒蹲幾天坑,說不定就能逮住一條爆炸性的新聞,然後在圈子裡一鳴驚人。所以權鈍決定暫時不回單位,先做做外圍調查,說不準還能找到一點兒有關荒墳壩事件的蛛絲馬跡。權鈍原本想再回王傳子那兒,再跟他軟磨硬泡一回,可是想到自己已經有小半個月沒有回家,這回回來又是直接奔荒墳壩,還沒來得及跟家裡打招呼,於是就決定先回家看看。就在權鈍要給父親權正梁打電話說自己已經回來了的時候,有人在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扭頭一看,隻見一張漂亮的臉蛋笑靨如花地綻放在他的眼前。權鈍一時半會兒沒認出這張臉蛋的主人是誰,腦子開始飛速地在記憶庫裡搜索篩選。短短的一兩秒鐘,權鈍腦子裡的信息網絡就將這張臉蛋鎖定在了一個名字上——巫芷茜!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學,班上一枝獨秀的班花!權鈍驚呼道:“巫芷茜!是你嗎?”巫芷茜朝權鈍豎起大拇指,咯咯笑道:“好眼力,這樣子你也能認得出我來?”“嗬嗬……咋個會認不出來?我們的班花嘛!”“你看清楚,我可是到韓國整了容的。”巫芷茜用誇張的動作和口吻叫道。權鈍故作驚訝地說:“是嗎?整了的嗎?完全看不出來啊!依舊是一枚純天然的美女嘛!”“失敗!”巫芷茜裝出一副氣餒的樣子說道。“此話怎講?”“你都沒看出我整了容,而且一眼就認出我來了,這不是跟原來一個樣兒嗎?我這十幾萬的人民幣不是花得太冤了嗎?”“妹妹你真幽默,嗬嗬……”權鈍油嘴滑舌地說。“說,你咋個會在這兒?”巫芷茜快人快語地問。“我就這兒的人啊!這話我還想問你呢……”權鈍說。“我也是聽說這裡發現古墓了,跑來看熱鬨了。”巫芷茜說。“你也喜歡湊這種熱鬨?這跟你的氣質完全不搭界啊,美女。”權鈍繼續油嘴滑舌。“我就是一個閒人,每天除了打麻將就是上街購物,然後就是美容按摩啥的,所以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湊熱鬨,哪兒有熱鬨往哪兒湊,嗬嗬……”巫芷茜說。“對你這類美女,我必須得用外星人的思維來理解了,嗬嗬……”權鈍說。巫芷茜才不理會權鈍略顯彆扭的幽默,一撇玲瓏彆致的小嘴說:“知道嗎?我老遠就看見你了,可是你根本就沒看見我。”“真的啊?我有這麼醒目哇?”“當然有,就你這鶴立雞群的身板,你這玉樹臨風的氣質,不醒目都不行啊!誰也會對你刮目相看的。”“損我的吧?”“真的。”儘管權鈍和巫芷茜說著笑著,顯出一種久未謀麵的欣喜,但是,權鈍還是從巫芷茜的言談舉止間體會出一種不同於常人的異樣感覺。這位曾經如同清水芙蓉般的班花已經是今非昔比了,衣著打扮和言談舉止都顯出一種閱曆頗豐的氣質。這跟她的實際年齡並不相符!“怎麼樣,老同學,帥哥,相逢不如偶遇,陪我找個地方聊聊天行不行?”巫芷茜直截了當地說。權鈍略顯局促地說:“你確定此時此刻你男朋友沒在身邊?”“男朋友?切!剛吹了。如果你不介意,你現在就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嗬嗬……”權鈍被眼前這位美女同學的直截了當搞得有點兒慌神了,連忙嗬嗬笑道:“算了,我還是暫時做你的老同學穩妥一點兒。”“切!一點兒都放不開,沒勁!裝的吧?”“啥子裝的?”“靦腆。”“我靦腆了哇?”“你不覺得哇?”“嗬嗬……”“走吧。”“上哪兒?”“找個地方陪我喝酒聊天啊!”權鈍有點兒束手就範的意思了,隻好跟著巫芷茜走。到了那條土路上,巫芷茜拉開一輛捷豹跑車的車門,權鈍才真切地意識到,眼前的這位班花的確是今非昔比,不光閒,而且有錢!權鈍原本以為巫芷茜隻是想和自己吃一頓飯敘敘舊而已,沒想到巫芷茜並沒有帶他到飯店或者餐館,而是直接把他帶到了一個私人酒莊。巫芷茜顯然和酒莊的主人很熟絡,酒莊的主人並不在家,一個三十多歲,打扮得貴氣、入時且漂亮的女人接待了權鈍和巫芷茜。巫芷茜很親熱地叫她周姐。權鈍原本以為周姐應該是酒莊的女主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巫芷茜竟然悄悄告訴他周姐是酒莊老板雇的保姆。權鈍不由得暗自咋舌,連保姆都這麼有檔次,可見酒莊主人的身份和地位絕對非同一般。周姐隻是給權鈍和巫芷茜泡了一壺功夫茶,然後就退出了會客廳。巫芷茜儼然成了酒莊的第二個主人。她帶著權鈍參觀了酒莊的地窖,地窖的裝潢和裡麵的藏酒令權鈍眼界大開,也對“土豪”這一詞有了更進一步的切身體會。巫芷茜在酒窖的藏酒格上隨便取了一支紅酒,就著酒窖裡的一張吧台和權鈍小酌起來。地窖裡有背景音樂,情調被搞得頗有點兒曖昧。權鈍根本就不適應這樣的環境,幸好中途來了個電話,借口說地窖裡的信號不好,就到外邊接了電話,回來說單位領導有要事召見,就要匆匆告辭。巫芷茜說開車送他,權鈍借口說不能酒駕,自己正有同事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辦事,馬上就過來接他,已經打電話聯係好了。巫芷茜頗感掃興,隻好讓權鈍留了電話,說有工夫聯係幾個以前的老同學再聚。權鈍敷衍著急忙告辭了。出了酒莊,如釋重負的權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種逃出樊籠的感覺。他原本想打個的回家的,在路邊好不容易招了輛的士,說到上河壩村,的士司機卻說到上河壩村可以,但是不打表,直接叫價五十。權鈍就問為什麼不打表,而且就十來公裡路程,五十的費用也太狠了,宰客啊?的士司機說下午六點以後出城都不打表,現在都七點半了,這是他們這行的規矩。五十塊錢還包含了回城的放空費。權鈍說要投訴,的士司機甩了一句“傻×”,開上車就走了。受了窩囊氣的權鈍感覺這世道真是沒有王法了,暗罵了一聲。沒辦法,他又招了一輛拉客的三輪電動車,一說到上河壩村,師傅開口也要三十的價碼。權鈍覺得三十也不合理,原本想跟電三輪師傅也理論兩句的,但已沒有那股子較真兒的勁兒了,隻朝電三輪師傅說了句:“算了,我還是甩火腿得了。”說著邁開兩腿就走。師傅卻沒有使勁兒扭動電三輪的電門馬上離開,而是隨著權鈍邊走邊說:“嫌價錢貴可以商量的噻。”已經打算乘公交車先回鎮上,然後再換乘人力三輪回家的權鈍一聽這話,就說:“你直接說最低多少可以拉我就行了。”“二十五。”電三輪師傅說。“十五。”權鈍說。“十五?十多公裡呢!”“大爺,我不瞞你說,我身上隻有十五塊錢,不然你說三十我價錢都不帶還你的。你能拉就拉,不拉我也不耽誤你工夫了。我到前麵趕公交得了。”電三輪師傅猶豫了一下,一狠心說:“十五也拉,反正今天的生意淡,上車。”權鈍感覺自己都有點兒欺負電三輪師傅的味道了,不光狠砍價格,而且撒謊。這讓權鈍的心裡生出了一絲愧疚。可是,轉念一想,誰叫自己現在還是個實習生呢?兜裡就那幾個散碎銀子,如果愣充大款,這不更虛偽嗎?這個時候他腦子裡冷不丁想起了巫芷茜,暗暗自嘲道:“老子要是像巫芷茜那麼有錢,這三輪車師傅,他要三十,我直接給他三百。”自嘲了一番,權鈍的良心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兒平衡。還在半道上,巫芷茜的電話就打進了他的手機:“帥哥,到家沒?”聲音故意搞得嗲聲嗲氣的。權鈍很不習慣女生用這樣的聲音跟自己說話,一聽這聲音,脊背首先就涼颼颼地麻了,於是朝手機那端的巫芷茜說:“老同學,咱們不用這種聲音說話,用正常點兒的聲音跟我說話行嗎?嗬嗬……”巫芷茜的聲音果然就正常了,隻甩了硬邦邦的四個字過來:“你真討厭!”這四個字就像是巫芷茜從手機那邊扔過來的四塊小石子,打在權鈍的腦門上砰砰作響。權鈍愣了一下。緊接著,巫芷茜的聲音又變得極其柔軟:“這樣跟你說話可以嗎?”權鈍立馬感覺到巫芷茜是在挑逗他,於是朝巫芷茜說:“我已經到家了,我還有事,掛了啊!”就把手機掛斷了。權鈍很清醒,他知道自己還沒到走桃花運的時候,巫芷茜也根本不是他的那盤菜!既然如此,何必打情罵俏地浪費表情。還沒等他回過神,巫芷茜的短信就過來了:“算你狠,敢掛我的電話!我追定你了,權老二!”權老二是權鈍的小名,而且這小名隻在上河壩村的鄉裡鄉親中間流通,學校裡的同學都叫他權鈍的。而巫芷茜居然直呼他的小名,這可有點兒大不敬了。權鈍原本想打個電話過去半開玩笑半警告巫芷茜的,但是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感覺自己似乎是遇上一個剛受到失戀打擊的瘋丫頭了。心裡反而有點兒害怕起來,於是果斷地關了手機。權鈍的心臟有點兒血壓不穩地跳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