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雖不解其中緣由,可見皇帝這般戀戀不舍的情狀,心裡還是挺有感觸的。她輕輕往前,將頭偎在皇帝胸口。劉璋撫著她柔滑青絲,一時間亦百感交集,“桐桐……”然則還不待他開口邀請愛妃跟自己同去,愛妃就已從他身上起來,“陛下,您還是快些去吧,彆讓太後娘娘等急了。”劉璋:……莫名有種被嫌棄的感覺有木有?不過他也不敢帶夏桐到庵堂去,倒不是怕自己定力不夠褻瀆了神佛——這妮子簡直是個異數,哪怕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卻並未因此變得端莊木訥,眼角眉梢反而儘是煞不住的風情。宮人們都偷偷說馮氏是狐狸精變的,他看這一位才是萬狐之首。劉璋望著她水紅潤澤的唇瓣,下意識舔了舔嘴角,想到還有不少日子得熬,他忽然覺得去庵堂齋戒也不算壞事,正好可以靜靜心,鍛煉一下自己的意誌。最後勾著夏桐的脖子來了個纏綿的濕吻,他才一步三回頭的離去。夏桐一直恭送他到關雎宮前的長街,之後才默默回去。不過等回到內殿後她就換了一張臉——終於自由了!當然她並不討厭皇帝啦,可她對這個男人始終抱著十分複雜的感情,有憧憬也有崇敬,好比麵對一位嚴厲的老師,固然知道他處處為自己著想,有時候也會覺得喘不過氣。天地君親師,這位爺的地位比老師還高呢,帶給人的壓力自然也更大。能稍微放鬆幾天還是很不錯的。可惜古代娛樂方式欠缺,夏桐翹著二郎腿磕了會兒瓜子便百無聊賴起來,因怕上火,並不敢多吃。春蘭道:“奴婢讓人蒸碗酥酪來罷?”還以為她因皇帝走了而悶悶不樂,想著吃甜食可以轉換一下心情。夏桐想起李蜜那兒的手藝是最好的,便帶著春蘭往景福宮去。這景福宮所在的地方十分偏僻,其實算不上好去處,可當初李蜜急於搬出柔福宮,好逃脫王靜怡的魔掌,夏桐才忙裡偷閒為她挑了這所宮殿。雖然不宜接駕,拿來做科研卻再方便不過了。李蜜聽到侍女通報,慌得連手都沒洗就匆匆出來,又不敢朝夏桐發火,隻嗔著春蘭,“深秋霜冷,你還帶娘娘出來瞎逛,也不怕娘娘凍著!”夏桐笑道:“不關她的事,是我偶然想跟你說說話,妹妹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怎會?”李蜜忙道,“姐姐肯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努力的堆出一臉笑,眼角都泛起褶子來,實在有些不忍直視。夏桐知道對方不歡迎自己,隻若無其事的道:“妹妹在忙什麼,渾身臟兮兮的?”李蜜忙將那隻黑不溜秋的手藏起來,“沒什麼,方才不過在後院侍弄花草,一時忘了清洗。”夏桐卻認出她手上沾染的並非塵沙,而是黃泥陶土之類,看來做玻璃是件辛苦活。夏桐知她想藏私,也不拆穿,隻笑眯眯的道:“一路行來正好有些口渴了,不知妹妹這有熱飲供人舒緩心肺?”李蜜心道你丫就是來蹭飯的吧?麵上卻隻能不情不願的道:“姐姐稍等,隨後就來。”等她端著兩盞熱氣騰騰的百合銀耳紅棗湯出來,就發現夏桐盯著窗台上一隻耳瓶細瞧,裡頭插著花房新配置出的綠菊,顏色相得益彰,甚是好看。夏桐的注意力卻不在花上,而是器皿,那瓶盞其實已經頗有玻璃的形製,不過質地不那麼通透,顏色也不十分純淨,更帶些墨綠——應該是混有雜質的緣故。看來李蜜的工作已經頗有進展,隻剩最後一步了。夏桐一邊啜飲香甜的湯羹,一邊問道:“先前我借給妹妹的玻璃瓶,妹妹可還完整保留著麼?”原來是來討債的。李蜜暗罵一聲小氣鬼,倒也不覺得十分為難,轉身就去內殿取了出來,“喏,東西就在這兒,姐姐若要,隻管拿去。”夏桐借著日光端詳了一會兒,隻見內壁光滑,半點痕跡也無,心裡便知底裡——她之前給李蜜的那隻卻有一道細碎的裂紋,是從波斯國經船運來時顛簸出的。看來李蜜已經把先前那隻熔了,另外仿造出新的——這姑娘的本事比她想象中還大。夏桐笑了笑,將東西遞回去,“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豈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妹妹你就好生留著吧。”心裡不禁泛起嘀咕,李蜜明明造出玻璃,卻遲遲不跟皇帝稟報,應該是在琢磨怎麼談條件吧,她想要什麼,總不成一步登天想當上個皇後?那也太異想天開了些。按捺下滿腔思緒,夏桐回到關雎宮。天色已晚,宮內已經掌燈,周奶娘上前稟報,“小皇子已經睡下了,適才因不見娘娘,很是哭鬨了一陣,奴婢們勸了好久呢。”許是那靈泉水的緣故,敦敦生下來便身強力壯,比彆的稚童更愛折騰,夏桐也不十分擔心,隻問起敦敦的飲食,“那湯羹小皇子還吃得慣麼?”周奶娘道:“小皇子先時有些不適應,吵著要奴婢們喂奶,這些天亦好了不少。”夏桐準備的輔食是跟平姑琢磨著弄出來的,將蛋黃、蘋果、牛乳、魚肉等研磨成漿,雖營養豐富,喝起來卻有種泥沙的粗糲感,敦敦不怎麼愛喝,還是饞奶水,後來夏桐想了個主意,喂食後再兌點清露用來爽口,口舌生津,敦敦便喜歡多了。夏桐道:“好生照顧小皇子,日後有你們的好處。”周奶娘垂首,眼中卻有些酸楚之意。小皇子既開始斷奶,她們這些奶娘不久也是要辭退的了。雖說夏主子如今腹中又懷了個,可奶娘肯定會早找新的——曆朝曆代皆是如此,為防止乳母跟皇子公主過於親近,基本不會共用,何況一母所生。想到家中孀母弱弟,皆仗著她在宮中當差一點俸銀過活,周奶娘眼角便有些濡濕之意,又怕被夏桐看見責備,忙抬手抹去。夏桐歎道:“你放心,本宮可沒打算辭退你們,雖說小皇子已漸漸長大,可本宮這一胎生下來,還是得有人用心照拂,你們又怎會無用武之地?”她跟皇帝已商量過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且這幾個奶娘尚算老實本分,再招進來的未必會更好,何況,蔣家本就因皇帝對她的過分抬舉而虎視眈眈,再大張旗鼓招奶娘進宮就太顯眼了——她也怕蔣家人在裡頭做手腳。周奶娘驚喜不已,忙伏地叩首不迭,再三保證會儘心竭力服侍小皇子,絕不辜負夏主子的期望。夏桐讓春蘭將她攙起,又細看了一回敦敦恬靜的睡顏,這才打著嗬欠回寢殿去。可惜腦中雖然困頓,這一覺睡得卻並不十分好,一會兒想著皇帝這會兒是否在潛心禮佛,禪房總該是一人一間吧?就算是夫妻,去寺廟歇宿也沒有開大床房的道理。一會兒又想著蔣碧蘭會不會彆出心裁,穿著一身禁欲感滿滿的尼姑袍去夜叩禪門,來個製服誘惑——彆說,她那張臉淡妝素裹起來沒準頗有奇效,何況聽說有的尼庵表麵道貌岸然,內裡專做這種皮肉生意,保不齊還有師太替她們牽線搭橋呢。皇帝這回沒準羊入虎口,險象環生。夏桐越想越覺得不安,儘管她明知道,蔣碧蘭即使得手了也沒什麼好怕的——孩子不是那麼容易能懷上,何況皇帝一向最恨詭計多端之人,事後回想起來也會倍添厭惡。可不知怎的,夏桐就有那麼點不舒服。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擔心皇帝會被蔣碧蘭的甜言蜜語所蠱惑,萬一、萬一他真的移情彆戀了?畢竟是青梅竹馬的表妹,感情基礎不是旁人能比的。不過根據青梅往往打不過天降的原則,夏桐覺得自己的勝算還是要大些。她就這麼一會兒緊張,一會兒放鬆,在床上翻來翻去輾轉反側,跟滾釘板似的。睡在外間的春蘭也察覺了,揉著惺忪兩眼進來道:“娘娘是覺得冷麼?奴婢再為您灌個湯婆子來。”夏桐倒是不冷,就是想找人說說話。她拉著春蘭上榻,推心置腹問她,“你有過相好的人麼?”春蘭唬了一跳,睡意也醒大半,“當然沒有!”她可不像蔣碧蘭身邊的荷花那樣不自重,暗地裡會跟男人私定終身,甚至可說是宮裡最清白的人了。夏桐卻不想審查她的品行,隻跟小姐妹那般圍爐夜話,“從前也沒有麼?”春蘭猶豫了一下,其實是有的。那時候她相當中意村裡一個俊俏後生,雖然從未勇敢地表露過心跡,可卻相當注意對方的行蹤,連他家裡有幾口人、喂了幾頭豬,每個時辰會去什麼地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好像無形中便記在腦海裡了,比她自己的事還關切。不過,後來那人中了秀才,兩人便再未見過麵。對於這樁無疾而終的暗戀,春蘭不是不惆悵的,但比起後悔,還是懷念更多。她那時候若真說出口了,或許一切便變了樣,倒不如現在,讓一切寧謐美好的風景成為回憶,這樣她心底總有個念想。夏桐聽得神馳,“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滋味?”“有點甜,有點酸……總之,會想方設法打聽他的一切吧。”春蘭捂著臉吃吃笑起來,害羞不已。這麼說,夏桐覺得自己離那個境界也差不多,僅僅一天不見,她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寢——難道真是少女懷春?可她已經算不上少女了,這春情未免來得晚了些。正沉吟間,忽見秋菊匆匆破門而去,焦急的道:“娘娘,不好,靜慈庵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