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夢醒(1 / 1)

金吉遼見妹妹一臉的不情願,少不得叮囑她,“這事你知我知便算了,你可彆到外頭亂說,我饒不了你。”本來就覺得金吉娜這個傻妹妹一根筋,如今見她嫁來京城後,不思為娘家著想,倒處處幫著外人說話,難道真應了漢人那句古語“女大不中留”?這麼想著,縱使還有些旁的計劃,倒不宜和盤托出了。金吉娜皺著鼻子對他扮了個鬼臉,“放心,我知道輕重。”她不會幫著婆家來對付娘家人,可也不會幫著娘家來對付婆家,橫豎這事是金吉遼跟那李婕妤的事,她聽了隻當沒聽見。不過,金吉娜還是得忠告這位二哥,“你拿了方子就走人,可彆再乾些彆的,否則,皇帝陛下知道也饒不了你。”怕的是金吉遼騙財又騙身,那人家吃的虧就太大了,那位李娘娘從此在宮中也無立足之地。金吉遼笑道:“放心,要騙我也不會騙她,草原上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姑娘,我哪看得上她去?”那李氏在他看來空長了一副俏黑皮囊,卻身無二兩肉,行事也畏畏縮縮,毫無半分北戎女子揮霍灑落的氣概,骨子裡仍是個卑弱扭捏的大周閨秀——被這樣的人黏上,金吉遼還怕給自己招禍呢!他言語刻薄,聽在金吉娜耳中更添不喜,她就覺得那位李婕妤還挺漂亮的,二哥就算不是真心追求,好歹也彆貶低人家——這個又算什麼呢?回去之後,金吉娜輾轉反側,幾天沒睡好覺,夏長鬆擔心她要為她請大夫,金吉娜卻隻道自己好得很,不疼不癢,隻是心煩。夏長鬆便笑道:“我看你定是在家中憋的很了,有空不如常往娘娘處走動,好過悶在屋裡,說不定去了還能遇上你哥哥呢!”金吉娜正因不願見她二哥,才成天窩在家中避世,怕哪天口無遮攔給嚷了出來。可閒著也是閒著,金吉娜無處可去,隻好又去關雎宮打發辰光。但這姑娘畢竟是個藏不住事的,還不待夏桐想法子套她的話,她自個兒就一五一十說出來了。金吉遼的謀劃雖在夏桐預料之中,可從他親妹妹口中聽到卻是夏桐意想不到的——儘管金吉娜名義上已是夏家的媳婦,她跟夏長鬆的感情也很好,可無論皇帝或是夏桐都未指望她做點什麼,她隻要不瞞著大周給北戎通風報信就夠了。可誰知金吉娜卻調轉槍頭,“背叛”了她的哥哥。夏桐覺得很有意思,“你認為你哥哥有錯?可他也沒乾什麼呀,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從前馮玉貞騙了他大哥,如今他反過來騙李蜜,不過是各憑本事,算不上功過是非。誰知金吉娜卻認真地望著她道:“這不一樣。”金吉娜雖然年輕,為人處世也不夠成熟,可她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觀。男人騙女人,和女人騙男人,在她看來是壁壘分明的兩個方麵,壓根不能劃等號。她大哥雖然受了情傷,卻並沒覺得多麼難受,如今依舊生龍活虎的,可若是一個自小養在深閨的女子,但凡墜入愛河,又被那人拋棄,她所受的折挫恐怕十年八年也愈合不了。何況,當初馮玉貞隻是以美色吸引,是她大哥自己昏了頭才提出將那幾百匹駿馬半賣半送的,若說被騙,也是他心甘情願;如今的情況卻不太一樣,金吉娜很看不上二哥以這樣的手段去利用一個女子,若真依他所說複仇,為何不找馮玉貞這個禍首去,還不是柿子撿軟的捏麼?夏桐總以為這姑娘天真爛漫不問世事,可以交好卻不可以交心,及至聽了這話,心裡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她輕輕拉起金吉娜的手,“……你是個好姑娘。”金吉娜被她突然的親熱舉動弄得不好意思,倒也沒舍得鬆開,隻抿嘴笑道:“娘娘第一天認識我嗎?”夏桐望著她亮晶晶的雙眸,仿佛陡然見了璞玉似的,若獲至寶。金吉娜的好處,在於她天然具備的那種共情與善意,這比才學或聰明更為可貴。夏家能得這個兒媳婦,何嘗不是萬幸呢?*儘管皇帝並不在意金吉遼背地搞的小動作——大概早已有了應對之法,而夏桐也隻照著上頭意思冷眼旁觀,可自從得了金吉娜的報信之後,她覺得有必要給李蜜提個醒兒,以免真個墜入愛河。但李蜜對她的忠告嗤之以鼻,“我知道姐姐為我好,可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兒了,難道還能叫人牙子拐了去?”至於金吉遼圖她的東西……這宮裡誰不圖她東西?在她看來其他人更要可惡許多。一開始騙她那波斯國的玻璃已淪為低賤之物,嚇得她趕緊獻寶,封了個婕妤就感恩戴德,還以為占了便宜,及至這麼久也不見波斯使節過來,先前街市上的流言更恍若無蹤,她是個傻子也該知道自己被人耍弄了。李蜜冷哼一聲,“姐姐若看我不順眼,大可以到陛下跟前告發去,我倒想聽聽陛下會如何處置。”不過跟個陌生男子多說了兩句話,不見得因此就將她打入冷宮——何況,她手頭可不止玻璃秘方,還有許多能叫人大吃一驚的寶貝,她就不信皇帝會一點顧忌也沒有。夏桐看她不可一世的模樣,何止是飄了,簡直已到了九重天上。也罷,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她不過好心提醒李蜜莫上了金吉遼的當,可人家一意孤行往羅網裡鑽,她也解救不了,隻好聽之任之罷了。跟夏桐發了那通豪言壯語之後,李蜜的行事愈發大膽。之前按兵不動,不過是想看看這金吉遼對她是否真心。可見金吉遼每日雷打不動地來景福宮敬禮,還默默地給她送花,這就讓李蜜由衷感動起來——尤為難得的是此人居然能抵禦馮玉貞的誘惑,在她看來更是世間罕有的奇男子。想到金吉遼是因為滿心都被她占據才對馮玉貞不假辭色,李蜜心裡便飄飄然起來,被異性追求的歡喜加之戰勝同性的虛榮,令她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哪怕不搽脂粉,臉色也明媚得沒話說。她漸漸開始回應金吉遼的追求,或是在禦花園的抄手回廊上,或是湖上石橋,又或者乾脆在湖畔那顆梧桐樹邊,像極了話本子裡才子佳人幽會的景象。更叫她滿意的是金吉遼的君子風度,他雖然長在蠻荒之地,卻是難得的溫文知禮。沒得允許之前,他從不貿然來牽她的手,這也是為了兩人處境安全——常聽人說,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卻是克製,李蜜就覺著,金吉遼大概真是愛慘她了吧。這也讓她生出怦然心動之感,或許,這個男人是值得托付終身的。倘若金吉遼向皇帝求娶她,她要不要答應呢?固然北戎看起來並非好去處,可憑借自己那一身本事,李蜜有把握將日子過好,聽說北戎有大片的沃土,隻是不懂稼穡,無人種植,有她在,定能將荒地改造成良田,縱使比不上大周國力,可自給自足應該是夠了。有她這位賢內助在,甚至連王位都能競爭一把,北戎人對於嫡庶之彆看得並不十分嚴重,大王子又是那樣一個膚淺的蠢貨,北戎王心底說不定也正犯愁呢,等她助金吉遼登上王座,自己便是王妃……想到兩人暮年之後兒孫繞膝的模樣,李蜜臉上難得紅了紅。金吉遼正說得如癡如醉,見她隻顧嬌羞垂首,半個字也不答,心裡估摸著有了七八分火候,便試探道:“李婕妤,您那製玻璃的秘法,能讓小王看一看麼?”經過這幾天的情話攻勢,李蜜隻覺整個人都快是他的了,哪裡還分什麼彼此?當下默默道:“自是無妨,不過,王子你要它做什麼呢?”金吉遼笑得人畜無害,“不過是一時好奇罷了,李婕妤的心胸氣魄,皆在小王平生所見女子之上,故而忍不住想見識見識。”李蜜被他誇得心花怒放,且區區幾張圖紙而已,自然不在話下,遂含情脈脈地望著對麵道:“那方子落在景福宮,這麼一去……”他們如今還在湖畔涼亭裡,這一來一去費時不少,還得提防被人撞見——照李蜜的意思,簡直一刻也舍不得分開。金吉遼卻溫柔地道:“無妨,我可以等。”經他這麼一說,哪怕刀山火海李蜜也能跨過了,何況,她覺得這個“等”字頗有內涵——難道是在暗示她會向皇帝提親麼?李蜜隻覺心跳得飛快,再待不下去了,輕輕施了一禮便起身回宮,那方子到底機密,換誰她都不放心,還是親自跑一趟為妙。見她離去,金吉遼方收斂了笑容,輕輕把玩桌上一隻酒杯。跟他過來的幕僚輕聲問道:“殿下,您會帶她回去麼?”他看這位李夫人頗有些癡意,方才問東問西的,大有在北戎長住的意思——倒是個勇氣可嘉之人。金吉遼也覺得這李氏人品不壞,但是太軸了些,未必能當個賢內助,何況,兩人的身份擺在那裡,他怎麼也不會求娶這樣一位王妃的,遂懶懶道:“不過是哄她一時罷了,東西到了手,咱們立刻啟程,免得多添麻煩。”幕僚誒了一聲,倒有些為那李夫人可惜,古來多有癡心女子負心漢,不曾想如今也親眼見識了——其實連負心都談不上,王子根本就沒將心交出去哩。他這廂長籲短歎,殊不知亭外的李蜜也聽得清清楚楚——適才因不見了一條手帕,擔心被人拾到,才想著回來找尋,誰成想會聽見這番言論?李蜜握著那條沾滿泥點子的手絹,滿心都是悵然若失。她忽然覺得這段日子就像個夢,一個光怪陸離的美夢,如今夢醒了,一切才回歸原來的模樣。她先前怎麼會想嫁去北戎呢?真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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