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反正見怪不怪了,既然皇帝自己都不介意,她操心個什麼勁?不過這金吉遼看著又格外不同些,他這樣的人,按說不會隨便恭維彆人才是——去年他和他哥哥一同來京城談生意,馮玉貞使儘渾身解數也隻迷住那個大的,金吉遼卻半點不為所動,末了還是一碗巴豆茶製服了他。可見他天生就比他大哥警覺,尤其在美人計方麵。聰明人往往不容易墜入愛河。如今對著李蜜卻這般殷勤,夏桐不得不懷疑此人彆有居心,遂笑道:“二殿下,陛下命人備了膳,你也來吃點熱騰騰的鍋子吧!”李蜜難得享受一回異性的追捧,正飄飄然時,冷不防卻被夏桐打斷,臉上便帶了三分惱意。夏桐不管她,徑自讓人領金吉遼到乾元殿,這廂卻悄悄在李蜜胳膊上擰了把,“你仔細點,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李蜜冷哼,“我自有分寸,你以為我多傻?”身為皇帝嬪禦,她自當矜持自守,不會輕易被人騙了去——但適當的調情卻無妨,發乎情止乎禮,誰又能指責她半句?馮玉貞不就一直這麼乾的麼?倒是夏桐,從前跟程耀打得火熱,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如今卻做起了貞潔烈婦,李蜜覺得這人可真是會裝的——怎麼,就她能精神出軌,彆人不行?臨走前還輕蔑地瞪了夏桐一眼。夏桐望著她趾高氣揚的背影,就知道李蜜確確實實“飄”了,誰叫李家如今正炙手可熱,也是她爹運氣好,正趕上前頭工部尚書貪汙受賄被人參了一本,皇帝便順勢推他上去,也算是嘉獎李家貢獻那玻璃製法的功勞。雖然沒順利封妃,可李蜜如今也算個正經娘娘了,難怪得從鼻孔裡看人。夏桐倒不在意她是否心有所屬,說實話皇帝也不在意這個,可若輕易被人騙了去,那損失的不光是李蜜,還有大周的利益了。*乾元殿內氣氛正熱鬨。金吉遼吃得滿頭大汗,雖然去年也來過,對大周美食仰慕久矣,但這回卻仿佛更添了些見識——尤其是一道羊肉鍋子,麻辣鮮香,十分對他的胃口,金吉遼就沒停過筷子。劉璋看他碗中見底,便又叫人添了一大盆削成薄片的嫩羊肉來,當然必不可少的是那紅彤彤的蘸料,恰到好處地蓋住羊肉的腥臊味,更多了些鹹香爽口,讓人口舌生津。金吉遼十分感動,“陛下,請問這是何佐料?”他去年來的時候似乎還未見過。劉璋笑道:“這個,叫做辣椒,原是番邦常用佐餐之物,偶然由李尚書發現,又托李婕妤呈上來,如今宮中都愛嘗個新鮮。”金吉遼看向在座的李蜜,眼睛更亮了,簡直跟裝了兩盞一百瓦的燈泡似的。李蜜則矜持的一點頭,淺笑不語。萬事開頭難,自從獻出那玻璃配方後,她就覺得好東西藏起來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落落大方展示人前,一來可以豐富她自己的物質生活,二來也能幫她拉攏人心,積攢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這些辣椒本來是她自個兒開小灶時的配菜,大周朝是沒有的——說是番邦之物也不錯。時人多用山茱萸、花椒之類的天然之物來調味,麻是有了,香辣卻不夠,正好李蜜最近也愛吃鍋子,便假托父親之名呈獻宮中,果然一經推出便大受好評。如今皇帝已命人將她獻上的辣椒種子廣泛種植,想必用不上一年,便會成為家家戶戶的必備菜色,她也用不著再偷偷摸摸開小灶——她本是川人,無辣不歡,天知道這寡淡無味的十幾年怎麼熬過去的。夏桐對川菜雖不十分熱衷,可自從揣上這一胎,口味格外怪些,懷敦敦的時候總想吃酸的,什麼青橘子酸棗子都是家常便飯,這一胎不怎麼嗜酸了,倒是格外愛吃辣,聽民間說酸兒辣女,或許竟有一定道理。因此對於李蜜的獻寶,夏桐自然樂見其成,她巴不得李蜜拿出來的東西多多益善——她那個空間堪比哆啦A夢的口袋,放著也是白放著。金吉遼是個胸有大誌的人,雖然因為出身的關係,在王位競爭中比不過他大哥,可他未嘗放棄心中宏願,更有一顆能識英雄的慧眼。這位李婕妤比起馮氏雖然姿色差了些,可她一身本事卻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財寶,要是大哥當初求娶的是她該多好呀!可惜金吉遼在家中排位不高,也不夠有分量求娶上國佳麗,但,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想試一試。夏桐就看這位二王子乜斜著醉眼,一遞一聲地朝李蜜送著秋波,雖未敢當著皇帝的麵搭話,卻把什麼情意都藏在眼睛裡了。不得不說,這位二王子長得還是挺不錯的。比起他那位粗獷的大哥,金吉遼的輪廓要稍稍俊秀些,聽說祖上有一半漢人血統——儘管到了他這一代稀釋到幾乎沒有,可金吉遼對著皇帝侃侃而談時依舊與有榮焉,他這人真的很會套近乎,無論對著男人還是女人。可惜發型稍稍毀了點顏值——那密密匝匝如同麻花狀的小辮真不是常人能駕馭的,何況因為風塵仆仆的緣故,都有些發臟了,不曉得幾天沒洗。當然,忽略掉臟辮,這人還是帥的——至少比某島國那種可怕的月代頭要好得多。夏桐注意到李蜜赴宴的時候另換了一身衣裳,比她平常穿的要鄭重得多,也更加明媚鮮妍,固然她可能是講究禮數,但若說她心裡對金吉遼半點想法也沒有,這話她自己都不信。*金吉遼自此在驛館住了下來,卻也是一天三趟地往宮裡跑。他對景福宮的興趣尤其大,每回來向皇帝請安,都要順便路過景福宮兩三回,雖不敢貿然跑進去說話,但隻要遠遠地瞧上一眼,似乎他就心滿意足了。而李蜜也敏感的察覺到這位帥哥對她的注意,她倒是個穩重的,並不出來見客,隻是暗中窺伺金吉遼的一舉一動,似乎想看看對方能為她做到什麼程度。兩人之間達成了無形的默契,仿佛被王母拆散的牛郎織女,中間隔著迢迢銀漢,卻總能從這頭望到那頭去。馮玉貞這下卻不樂意了,她生來有個壞毛病,隻許她看不上人,不許人看不上她。這金吉遼去年進宮就對她十分冷淡,他大哥似一盆火,他就像一塊冰,倘若天生對女人沒興趣就算了,馮玉貞還能勉強原諒他,可誰知轉眼之間,這人就成了李蜜的獵物,這讓她如何能忍耐?馮玉貞誓要將他從李蜜手中奪過來,變為裙下之臣,於是每當金吉遼入宮之時,馮玉貞都能碰巧來一場偶遇。這會子她就堵在金吉遼麵前,一雙流淌著萬千星辰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定他,“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殿下聽過這句詩麼?”可惜金吉遼雖然精通漢學,這種古詩對他還是太難了些,他既沒心思在這裡聽馮玉貞咬文嚼字念些酸詩,更沒心思帶她去湖上泛舟,隻生硬的道:“娘娘,你能稍稍讓開些麼?”馮玉貞簡直就像一塊長了腳的牆壁,隨時都能攔在他跟前。聽到如此冷漠的語氣,馮玉貞臉色稍變,虧得她涵養良好,很快按捺下不快,望著金吉遼手中那一束帶著晨露的重瓣菊道:“這花很美,殿下是送給我的麼?”她都主動開口了,按照常理,是個人都不會拒絕她的請求,但金吉遼仍是堅決的粉碎她的希望,“不是。”說罷快步上前,將那束花放到景福宮的台階下。馮玉貞花容失色,待要叫住他質問,金吉遼卻已一臉冷漠地離開了,馮玉貞隻能氣得在原地乾跺腳。李蜜望見這一幕,則悄悄躲在屏風後偷笑,現在她對金吉遼的印象好多了。諸如此類的事又發生兩三例,馮玉貞屢戰屢敗,忍不住來跟夏桐吐槽:“你說這位二王子看上她什麼?個子不高,人又生得黑黑瘦瘦的,我看了都嫌晦氣,更彆說男人了。”就算北戎那邊的審美有偏差,也不至於差距大到這份上,再說,大王子不是很正常嗎?夏桐老神在在的道:“行了,這又不關你的事,由他去罷。”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夏桐如今可謂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看萬事萬物都自覺帶上濾鏡,無不順眼。馮玉貞本想跟她一同吐槽,誰知夏桐卻是這樣一副聖母瑪利亞做派,氣得她調頭就走——真是的,這宮裡的人個個都不正常。年關將至,夏桐把金吉娜請進宮來,叮囑她夏家過節要籌備哪些年禮,順便也好讓她跟哥哥見個麵,嘮嘮家常。金吉娜的八卦之魂從來不熄,聽說金吉遼如今瞧上了景福宮一位姓李的娘娘,她心裡便很不可思議,向來眼高於頂的二哥居然也會有意中人?可金吉遼辦事利索,換做平時,老早就該回北戎去了,偏偏在京城耽擱許久,金吉娜便覺得此事有七八分真。她忍不住道:“二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不會真打算將她娶回家去吧?”雖說不乏嬪妃和親的先例,可也沒有嫁給區區一個番邦王子的道理,何況還是不怎麼有繼承希望的王子,大周天子是萬萬不會同意的,李家那個尚書大人也不會同意的。何況,金吉遼早就有誌於同北戎周邊幾個部族結盟,好鞏固自己的勢力,這個金吉娜也是知道的,若將那位李娘娘娶回家去,該怎麼論資排輩都成問題,若是出爾反爾,豈非委屈人家?“小妹,你倒是比從前深思熟慮多了。”金吉遼笑道,“放心,我並沒有娶妻打算。”金吉娜埋怨道:“那你還去招惹人家?”是個人都看得出金吉遼的殷切,這般毀人清譽卻又不給承諾,金吉娜覺得挺不厚道的。金吉遼摸了摸她的頭,莞爾道:“不過是你情我願,若能從她手中要到那幾張秘方,豈非比咱們出錢買劃算多了?”金吉娜拍開他的手,“想不到你也會耍這些旁門左道,二哥,我真是看錯你了。”金吉遼嗬嗬笑道:“無奸不商,大周皇帝對咱們做的不也差不多麼?我也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至於利用感情,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得的,難道這位李夫人真想過嫁他?她若真如此糊塗,那他更不敢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