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蜜並不知道二人計劃,還美滋滋的和家中商量該如何在冬至祭典上大放異彩。做得太隱蔽了不行,非得足夠轟動,才能向皇帝施壓,皇帝才會相信她為神女降世——不然她一個深閨小姐無緣無故搞發明創造哪說得過去?可若不能讓人信服,她們一家子就成神棍了。李父比女兒謹慎,便想著把欽天監的幾位也找過來幫腔,無奈這些人的胃口都被養叼了,輕易收買不動,李父無法,隻得先琢磨著湊些銀子來上下打點。於是腆著臉來求女兒,希望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不是造了許多玻璃器皿麼,不如先賣掉幾套拿來應急,等錢湊手了,父親才好幫忙安排。李蜜看著這位爹跟不認識他似的,“您要我出銀子?”這算盤打得也太精了些,親女兒都明算賬?李父看她也有些不滿,“你當我這樣辛苦謀劃是為了誰?不都是為了咱們一家子麼?不然你爹在國子監乾得好好的,何必管你的生死?”說得好聽,這些年還不一樣當她是死了?偏她在宮裡獨木難支,少不得娘家人出力,李蜜隻得忍氣吞聲道:“我娘留下的嫁妝呢?”李父臉上便有些不自在,“你爹不善鑽營,每年留下的俸祿就那麼多,如何攢的下來?當初為送你進宮,又是裁衣裳又是置首飾,這些不都是花用,你弟弟又得上學,請先生的束脩,文房四寶帶桌椅板凳,哪一項不得花銀子?我不跟你算賬,你倒跟我算起來了。”遂反將一軍。李蜜聽著愈發不痛快,心說她那個繼母不是有不少私房,這會子急著用,怎麼不先拿點出來?可若真求到繼母那裡,李蜜也拉不下臉,隻得進屋包了一大摞玻璃吹製的茶壺碗碟、酒具筆洗之類,讓父親藏在馬車裡好生拉回去。一麵密密的囑咐他,處理起來千萬得慎重,萬萬不能被人發現——非得等祭禮那日揭曉才管用,不然他們做的工夫就白費了。李父滿口答應著,轉頭就將東西運去黑市,換了一大筆銀子,因為急著變現不敢獅子大開口,可是也儘夠一家子嚼用的了——連他想喝點花酒都有了著落。馮玉貞密切注視李家的一舉一動,早在李父脫手套現的第一時間就將那批玻璃器皿買了下來,並及時出現在了馮老太爺的壽宴上。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架清澈如水的玻璃炕屏——是夏桐特意從庫房裡撈出來,送給她家讓其裝點門麵的。來拜壽的客人看見這等奇觀無不驚歎,紛紛稱讚馮家富有。無奈馮在山卻笑眯眯地擺手,說這玩意在海那邊早就不值錢了,據說有人公開了秘方,如今家家戶戶都能造,價格比銅鐵還賤,也就是還未傳到大周來,才物以稀為貴——但想來也快了。左相蔣文舉掌管內政,右相馮在山則一向負責外交,那些外國使節都由他接見,從他嘴裡出來的話,眾人自然深信不疑。何況,那玻璃器皿若真稀罕,馮家又怎舍得拿來當茶具,還明晃晃將那樣一架碩大的玻璃炕屏放在大廳裡,倒不怕人磕壞了?消息傳進宮中,李蜜這下可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燒製玻璃其實沒多少技術含量,難就難在一個快子,若真等大量廉價的舶來品運到大周來,那她還有什麼資格同皇帝談判?本來想等冬至祭典上揭開謎底,給皇帝一個驚喜,但李蜜卻等不及了,她必須化被動為主動,比起賺多賺少,還是及時止損的強。想通這一點後,李蜜就蠍蠍螫螫找到關雎宮來,表示自己想求見皇帝一麵。瞥見夏桐不信任的臉色,李蜜忙道:“姐姐放心,我並不打算與你爭寵,隻是這件事關乎民生大計,我想,還是第一個讓陛下知道的好。”說完倒有些惴惴,唯恐夏桐以為她故弄玄妙,根本目的仍在勾引皇帝——天地良心,這會子她哪還顧得上那些!誰知夏桐卻答應立刻替她安排,李蜜聽了倒有點小感動——她從沒把夏桐當成真心姐妹,夏桐卻仿佛一直在為她著想,這樣想想還挺對不起人家的。晚上劉璋過來時,夏桐就跟他說了李蜜想麵聖的話。皇帝果然一口拒絕,“不見!”他日理萬機,回來隻想好好歇歇,哪有心情應付那些不相乾的人?夏桐卻勸道:“您還是見見吧,或許真是很重要的事。”劉璋瞥她一眼,“怎麼,你還真想安排人替朕侍寢?”夏桐被噎了下,怎麼專往這上頭想?她就算安排也不會找李蜜呀,馮玉貞不比她美多了?李蜜論五官雖在宮裡也能排得上號,加上膚色就遠遠不如了——正常人的審美還是偏白皙那掛的。聽見皇帝話中濃濃的酸味,夏桐也無心跟他打情罵俏了,直截了當地拋出主題,“非也,此事與後宮無尤,反而關乎朝政。”劉璋果然來了興趣,“哦,是什麼?”夏桐道:“您當麵問問不就知道了。”說著讓人引李蜜出來——適才她就躲在偏殿碧紗櫥裡。李蜜上前先施了禮,躊躇要不要避人耳目,可見皇帝絕沒有讓夏桐回避的意思,她隻得把心一橫,將自己的發現——或者說發明娓娓道來。夏桐知道,自己很應該露出些驚訝的模樣,可她實在做不出來。一來此事早在預料之中,二來,玻璃這種司空見慣的玩意畢竟比不得珍珠寶石,還到不了讓她失態的程度。誰知她這副表情落在李蜜眼裡卻更添惶恐,看來馮家說的是真的,玻璃工藝就快傳過來了,否則夏桐怎的這般了無興致,她這人不是最喜歡附庸流行的麼?於是竹筒倒豆子般將玻璃製法吐了個一乾二淨,為防萬一,她還帶了圖紙來。皇帝聽罷卻不露聲色,“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看起來也並沒多少驚喜,李蜜這下徹底陷入被動,哪裡還敢跟皇帝提條件?她躊躇再三,還是將那幾張圖紙放下,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夏桐看皇帝這副從容模樣也覺得好奇,“您一點都不覺得吃驚麼?”畢竟玻璃這東西的用處其實挺大的,門窗、車馬,餐具乃至各種工藝品,不說創收,至少能極大豐富人民的物質生活——作為當權者,這些他該比她清楚。劉璋老神在在的道:“朕太驚訝了,忘了該用什麼表情。”夏桐:……無論有意或是無意,皇帝這招空城計都用得不錯。現在李家哪裡還敢爭功,隻怕一點小恩小惠都足以令他們感恩戴德了。忽然覺得自己還是遠遠不如啊,她不過憑著晚生了幾百年的一點先知,而皇帝則是憑著天然的權術手段,自然而然玩弄人心於鼓掌中,孰強孰弱,一望便知。她這廂歎息著,劉璋卻摩挲著她細膩柔滑的脖頸道:“彆光拿朕說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氏在打什麼主意了,怎麼一個字都沒跟朕提過?”夏桐:……她並不確定李蜜能否造出來呀!再說,不管李蜜用什麼法子想出來的,那也是人家的功勞,她橫插一杠子算怎麼回事?劉璋有些不信任地看著她,“真的?”夏桐:“不然您以為為什麼?難道我會跟她做交易,再把您讓給她?”劉璋不說話,他確實有一瞬間那麼想的——畢竟桐桐很少表現出對自己的獨占欲,雖然自己確實離不開她,但感情上桐桐是否海納百川,這個劉璋還真拿不準。他莫名還挺介意這個的,桐桐的理智雖也是她的好處,可作為夫君,劉璋還是想索求更多——他知道這不公平,但感情上哪有公平可言?夏桐看皇帝囧囧有神的模樣,卻笑得眼淚都差點出來,真的,這人把自己當什麼了?她就算真跟李蜜談條件,也不會拿自家男人的身子去交換呀,又不是青樓豔妓。何況,那玻璃製法雖然可貴,跟萬人之上的天子比起來卻不值一提。夏桐抱著他的腰,甜甜蜜蜜道:“隻是您不離開我,我絕不主動離開您。”住不上光明敞亮的大房子也沒什麼,不是有句話叫有情飲水飽,隻要有身邊這個真心嗬護關懷她的人,再有一對會說會笑的可愛兒女,夏桐心裡便是充實而滿足的,哪裡還需要其他?劉璋撫著她濃黑如墨的烏發,深深吻了上去。*李蜜最終還是如願以償了,雖然沒有封妃,但卻連跳兩級成了婕妤,跟馮玉貞平起平坐——兩人都不甚滿意,卻也隻能作罷,如今誰也奈何不了誰,反而能維持表麵的和睦。李父則由國子監祭酒被提拔為工部尚書,那幾張記載了製法的圖紙也被皇帝拋給了他,責成他好好鑽研,務必要儘快在全國推廣。虧得李氏一家子奮發進取,關雎宮總算在冬天換上了明光鋥亮的落地窗,每天晨起看著紅日冉冉升起,將一室金燦灑遍大地,心裡彆提有多舒服了。就連敦敦也多了幾個玻璃製的溜溜球,把鮮花或是銀杏葉楓樹葉之類的嵌在裡麵,隨地滾動,他能看一天都不眨眼。夏桐就覺得兒子的審美還是很不錯的,瞧瞧,這麼小就懂得鑒賞工藝品了呢。金吉娜懷著身孕不宜回家,北戎王就派了人來探望,因上回金吉利吃了大虧,這回便隻讓次子金吉遼過來——聽說大王子在家哭出了兩缸眼淚,隻恨不能見馮玉貞一麵,因此輾轉托二弟帶了一瓶“情人淚”來,希望這位遠方閨秀能感知到他的心意。但不知是保存不當還是路上被汙染了怎麼滴,那眼淚怎麼看著怎麼怪,既不澄清,還有點尿騷味,馮玉貞惡心得當場就丟了。金吉遼也不見怪,他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拜見大周皇帝,替他大哥致意不過是捎帶的。此外,聽說大周如今有一種玻璃十分盛行,金吉遼也想瞧瞧,草原上多風沙,又少日光,帳篷雖好,可是灰撲撲的不甚美觀,待在裡頭跟進了地窖似的,整個人都不舒服。若能換成高強度的玻璃來張屋結舍,不僅擋風,還能透光,運載起來也十分方便——如果可以,金吉遼倒想拉幾車回去。夏桐對於鋼化玻璃缺少研究,聽說李蜜有誌研究這方麵,她便好人做到底,將她介紹給金吉遼認識。金吉遼一見她眼睛便亮起來,“這位便是李婕妤麼?果然生得好相貌,人又能乾。”李蜜:……好一個油嘴滑舌的二王子!夏桐不禁扶額,怎麼覺著皇帝頭頂越來越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