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跟春蘭等人笑了一會,讓奴仆原樣將禮物送回去。拿人的手短,何必白白欠些人情——收了錢卻不辦事,就該落下怨言了。說到人選,夏桐心裡其實早有了主意。李蜜如今雖一心攬財,可她先弄出了玻璃秘方,又發掘了那些糧種,頭上還有個尚書爹,論功勞怎麼也不能短了她的;王靜怡身份上略差了點,可光種痘一項就足以造福萬民,若不封她,同樣說不過去。至於彆的……溫氏跟徐氏原就是被蔣太後從妃位上貶下來,若夏桐再將她倆提拔上去,豈非成心跟蔣太後對著乾?蕭婉婉跟穆欣欣兩個美貌蠢貨,封嬪位就頂天了,更加不必考慮。思來想去,也隻好讓馮玉貞來頂替這個缺,論貢獻度她雖及不上那兩位,加上臉也差不多了。隻是,當初一同進宮的人裡頭,馮玉貞本就是封得最高的,論家世也比李蜜和王靜怡要強,怎麼也得排在那幾位之前才行。但,如今空缺的妃位裡頭,除了德妃賢妃,便隻剩貴妃了,難道要讓馮玉貞封貴妃?這樣可就把蔣映月給壓過去了。夏桐拿不定主意,隻得去跟皇帝討說法。劉璋沉吟道:“朕問問太後。”其實,就連要冊封夏桐的消息他都沒跟蔣太後提過,想必是怕太後反對,打算先斬後奏來著,可如今既要大封六宮,就不得不過問太後的意思了。夏桐恍惚意識到自己給皇帝添了麻煩,“怪妾多事。”“無妨,難為你想得周到。”劉璋卻微笑著。其實現在這樣是最好的,夏桐再怎麼獨占恩寵,可也隻能得到他的庇護。將來若想名正言順封後,卻非得過大臣們那一關不可,經此一役,朝臣們必然會看到這位娘娘的賢惠之處——何況,是夏桐主動提起大封六宮,哪怕為了自家女兒著想,他們也不得不領這份情。劉璋去寧壽宮說了立夏桐為皇貴妃的事,蔣太後也不怎麼吃驚——先前那劑預防針到底起了作用,她隻有一個條件,夏桐接連育有皇嗣,屈居她之下也就罷了,其他人可不能滅過映月的次序去。劉璋忖道:“既如此,那朕便將淑妃提為貴妃,至於馮、李、王等人,依次定為淑妃、德妃、賢妃,母後以為如何?”這個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哪怕同一階的位分裡頭,照樣有高低可講。隻是稍稍顛倒一下次序,對皇帝而言算不上什麼大事,對蔣家卻是天壤之彆——隻要家中仍有個貴妃在,便能維持表麵上的光鮮。算下來這也是蔣家出的第二位貴妃了,但願這位的下場會好些……蔣太後想起遠在冷宮的嫡親侄女,不由得一陣心酸,倘碧蘭知道她妹子步上後塵,心裡不知是何感觸?抹了把眼淚,蔣太後沉聲道:“你要抬舉夏氏,哀家攔不住你,隻是一樣,哀家還是得囑咐,皇帝你須記著,偏愛一人是帝王大忌,雨露均沾才為蒼生之福。如今你年輕,自然覺得哀家危言聳聽,等再過幾年,你便知道哀家深意了。”劉璋淡淡一笑,什麼深意,無非是怕他有個三長兩短,皇長子又太小,憑夏氏一人不足以壓服群臣;但,多找幾個嬪妃生孩子就能解決問題了麼?一個帝王倘要靠床幃之事來實現權力平衡,未免太不中用些。劉璋淺淺施了一禮,便揚長離去。蔣太後看著這個孩子的背影,不禁長長歎了一聲,先帝是對誰都不上心,皇帝卻隻對一人上心,當初她也曾怨恨先帝無情,可如今見到璋兒走上跟他父皇完全不一樣的道路,蔣太後卻不知心底是何滋味。大約她跟這一大家子,天生就不能相互理解罷。*冊封的諭旨很快頒布下來,夏桐的皇貴妃之位是板上釘釘的,亦在眾人意料之內。至於李蜜跟王靜怡,兩人對封妃原本隻抱了五六成的指望——畢竟還有一乾強大的競爭對手在呢,那些個女人哪是好惹的——如今抱著滾燙的聖旨,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哪還計較什麼位分不位分的。倒是馮玉貞的喜悅打了折扣,她原盤算著自己會成為四妃之首的貴妃,也好回去光宗耀祖,誰知這會子倒把她跟蔣映月調了個個兒,顛倒過來了。馮玉貞有些不樂意,甚至懷疑聖旨寫反了,便去找夏桐理論。夏桐很坦白的告訴她,“這是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陛下都說不上話,你指望我能做什麼?”馮玉貞隻好作罷,垮著臉悻悻離去。雖不敢明著罵蔣太後手太長,她卻背地裡發了好幾回牢騷,不外乎是說蔣家仗勢淩人,連一個奴婢生的庶女都抬得比天還高了——雖說她也是庶出,可馮家眼下正赫赫揚揚,蔣家人有什麼,不過一個空頭爵位罷了。何況蔣映月比她難看十倍,做個淑妃就頂天了,還想當貴妃?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宮裡人多口雜,免不了也有幾句傳到蔣映月耳裡,氣得侍女當場就要往玉芙宮理論,“這馮氏也不像話了,還沒正式封妃呢,就明裡暗裡排揎娘娘,封了妃還得了?”蔣映月按著她,輕輕歎氣,“少惹事吧?如今咱還有什麼底氣同人家爭執,爭得過麼?”這回她能跟著沾光,也還是借著太後麵子,不比馮玉貞娘家勢大——說不定連馮在山心裡都有些不滿,從前他矮蔣家一頭也罷了,憑什麼連女兒也要矮蔣氏女一頭?蔣映月看得明白,便更不能輕舉妄動。她是一無所有的人,她隻有靠她自己了。橫豎她是受慣了氣的,索性再退讓些,如此,更顯得馮家氣焰囂張——狡兔死而走狗烹,隻怕下一個,皇帝要製裁的就是他們了。於是兩邊一個夾槍帶棒,一個暗下針砭,官司打得火熱。夏桐作為旁觀者,自是心明眼亮。這會子她才明白過來,皇帝為何那樣輕易答應太後要求:蔣映月性子隱忍,能甘心居人之下,馮玉貞卻不能——她性子最是膚淺張揚,一膨脹起來就不得了,如今眼瞅著垂涎已久的貴妃之位被蔣氏奪去,哪咽的下這口氣?勢必要鬨得你死我活不成。她兩個鬥起來,夏桐這邊就省心了。李蜜跟王靜怡也不是愛找茬的性格,自是相安無事。於是到了三月,夏桐便順順當當地舉行了皇貴妃的冊封儀式。雖然不是頭一遭參加慶典,心裡的緊張感卻沒有半點消除,看著高台上那英武挺拔的男人,專注地凝睇她一舉一動,她整個人更是僵硬成石膏像,好像連走路都不會走了。好容易到了跟前,劉璋微笑著朝她伸手,“到朕身邊來。”夏桐微微停頓了一刹,她終究是到了距他更近的位置,雖然仍有一步之遙,可跟終點線已差不多了。回首三年,簡直像一場夢,誰能想到當初那個隻想混吃等死的夏家姑娘,如今竟已成了名滿天下的皇貴妃,堂堂地站在眾人跟前呢?夏桐眨了眨眼,眼眶裡蘊著的卻是喜悅的淚水,她輕輕抬起衣袖,與皇帝十指交握著。劉璋感覺到她手心密密麻麻的細汗,“你很緊張?”夏桐不否認,“是。”比起過去,她更關心的是以後,不一定是害怕,隻是一種對未知的茫然。劉璋表示理解,他將夏桐的手捏得更緊了些,“放心,朕會一直陪著你。”夏桐唇角微彎,露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妾知道。”皇貴妃的儀式比起尋常妃嬪冊封要繁瑣許多,等到一切忙完,已經天都黑了,皇帝還得到前廳應酬大臣,夏桐卻連兩條腿都站不住了,難怪古時候那些皇後個個都多災多病的,她這才是個皇貴妃,才參加了幾場祭典,試想這麼一年到頭的忙碌下來,鐵人也得給磨壞。倘有可能,她真想把這些繁瑣的儀式給蠲了不可——當然她隻敢在心裡想想,蔣太後健在,她可沒膽量去更改祖宗定製。不過,當皇貴妃還是有一定好處的,至少她現在擁有了更大限度的自由,不想見的人,說一聲便夠了,哪怕蔣映月也休想來煩她。夏桐脫下緞鞋,換了一副舒服的木屐,就看到屋裡處處張燈結彩,就連窗麵都貼了鮮豔的剪紙,布置跟新房一般。就連春蘭為她找來的寢衣都是柔軟的酒紅麵料,她現當了皇貴妃,倒是不忌諱穿紅的了——正紅不算。春蘭笑道:“娘娘可得緊著些,陛下交代了,裡頭還有更大的驚喜呢。”夏桐明明已經猜到,嘴上故意裝作很好奇,“是什麼?”皇帝喜好風雅,金銀珠寶的難免俗氣,要彆出心裁,沒有比送花更好的方式了,還得是自己親手采摘的——今早她就見皇帝比平時還早起了半個時辰,說是去禦花園散步,傻子也知道為什麼。春蘭很佩服自家娘娘演戲的功力,心想這才是真夫妻呢,多麼配合!於是欣欣然將珍珠簾掀起。誰知沒聞見花香,倒有股淡淡的尿騷味。夏桐循著味道望去,就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坐在床頭,穿著一身大紅衣裳,露出雪藕似的胳膊和腿節,跟個仙童一般,眉間還有粒朱砂痣。夏桐哭笑不得,難怪早起就不見棗兒身影,還以為被奶娘抱出去了,原來藏在這兒。可能皇帝以為,天真無邪的孩子和純潔美麗的花朵是最相配的,卻萬萬沒想到,棗兒的一泡尿讓那些花兒都遭了殃。這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