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貞強撐著行完冊封禮,回屋之後便掩麵痛哭起來。對於她所受的屈辱,夏桐雖無法感同身受,也還是深表同情,“快彆哭了,究竟算不得什麼大事,都是自家人,怕什麼?”馮玉貞抽抽搭搭的道:“你當然無所謂,又不是你出醜——人家都在看我的笑話呢!”旁人不曉得,至少蔣太後這回稱願了,方才冊封禮上便堂而皇之的跟皇帝議論這馮氏沒福——她當然不待見馮玉貞,她巴不得全部妃位都叫蔣家人占去呢,可惜蔣文舉偏科,不生女兒,光生兒子,還都是些沒用的兒子,蔣太後看著便來氣。馮玉貞哭了一會兒,見夏桐非但不安慰自己,反倒坐在旁邊悠閒地磕起鬆子來,她不禁收住淚,“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夏桐道:“心裡難受的時候,哭出來反倒好過些。”仿佛是她的經驗之談——其實她壓根就沒大哭過,除了小時候翻-牆不成從酸棗樹上掉下來,那回掉了幾滴眼淚,之後便再沒有了。馮玉貞於是愈發憋屈,怎麼人家能順風順水成這樣,她卻處處遭難?心下頓生疑竇,狐惑地看著夏桐,“不會是你在吉服上做的手腳吧?”夏桐白她一眼,“我費這勁做什麼?你我還差得遠呢!”雖然她說話的語氣聽著很不舒服,可馮玉貞想了想,夏桐已是皇貴妃,旁人怎麼著也威脅不到她的地位,犯不著多此一舉。那麼,是太後,還是皇帝?這兩尊大佛按說不必對她一個小人物出手呀!馮玉貞很快咬牙切齒起來,“定是蔣映月搞的鬼!她嫉恨我步步高升,又不想我跟她平起平坐,便故意用這個法子來打壓我的聲勢。”細想想,能跟內務府串通起來玩花樣的,除了夏桐,便隻有蔣映月這個執掌後宮多年的老處女了。偏她事後還裝出賢惠溫婉的模樣勸慰自己,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馮玉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抓著夏桐衣裳,“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夏桐:……還好她習慣了敦敦跟棗兒那兩個小魔星的鬨騰,平時都穿著常服,不然這麼珍貴的衣料沾上了眼淚鼻涕就太糟糕了。推己及人,她也提醒馮玉貞,“回頭記得將這身衣裳清洗乾淨再送回披香殿去,人家隻說是借你,沒說是送你,強買強賣可使不得。”馮玉貞哭得更傷心了。說歸說,鬨歸鬨,夏桐還是到皇帝跟前給內務府上了點眼藥,實在是鬨得太不像話了,就算是大封六宮,馮玉貞這個淑妃封得水了點,可也不能逮著人家薅羊毛呀!至於內務府是自己粗心還是受了旁人指使,夏桐沒有直說,她相信皇帝不會查不出來。劉璋沉吟道:“內務府辦事不利,你忖度著裁些人也使得,至於馮淑妃那裡……送幾匹綢緞給她做衣裳吧,要什麼樣的,隨她挑選。”夏桐聽這意思,是不會徹查裡頭內情了,可能是顧慮蔣太後麵子,也可能是覺得女人間爭風吃醋不算大事,便笑了笑,“馮妹妹吃虧,陛下似乎挺高興?”劉璋拉了拉她的手,歎道:“朕是高興,但不為自己,而是為你。”夏桐挑眉,“哦?”劉璋細細同她分解,“馮氏的性子,最是膚淺張揚,不能以常理揆之,朕知你現下與其交好,可焉保馮氏日後權欲膨脹,不會與你反目成仇,她又是那樣的家世。對這等人,與其嚴正警告,不若循循善誘,非得有人出來唱白臉,你再唱-紅臉,如此,她才會對你感恩戴德,心服口服。”夏桐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皇帝說的很對,確實這件事不算大事,縱使挑開了,蔣映月也不會受到嚴重處罰,何況還有太後護著;反正,馮玉貞從她那兒吃了虧,夏桐再來施恩,便可順利將此人收歸麾下。四妃之中,馮玉貞愛明裡挑事,蔣映月喜歡暗中拱火,這兩個互掐起來,其餘人便不足為慮。夏桐再度從皇帝這裡學到了重要一課,有這位良師益友在,她相信今後的路也不會太難走。馮玉貞得了綢緞倒很高興,因為是皇帝親口下旨賞的,這也讓她麵上有光。至於皇帝沒為她找出真凶,這個馮玉貞本來也沒抱多少希望——那女人根深蒂固,哪是輕易就能扳倒的。不過,她也不是好欺負的,仔細彆叫她逮著狐狸尾巴,那時可有蔣映月好受的!蔣映月麵上一切照舊,至於心底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夏桐從前沒太注意,如今才發覺這位蔣家庶女實在沉得住氣,不得不說,她所做的事倒像是計劃好了的。知道蔣家倒了,皇帝必然會忌憚馮家,便故意在冊封禮上讓馮玉貞出醜,如此既泄了私憤,也打壓了馮家的氣焰——難怪宮中兩位巨頭都滿意得不得了,當然沒人說她做得不對。至於會否招來馮玉貞的報複——反正蔣馮兩家一向有隙,她和馮玉貞也不可能結盟,不如乾脆撕破臉的好。若夏桐這位皇貴妃偏幫其中一方,正好可把姓夏的也拉下水。夏桐事先得了皇帝訓示,便隻管冷眼旁觀,憑這二人鬥得如何激烈,她隻要維持大體上的平衡就好,其他的一概不要她操心。其實馮玉貞跟蔣映月掐起來,對她倒是是有好處的。現在夏桐可以放心地照顧一雙兒女,不必太費心宮中瑣事了,畢竟有馮蔣二人替她代勞——而這兩人都在拚命抓對方的錯處,但凡哪裡有點失誤,用不著夏桐指明,對方就跳腳起來了,於是兩人俱兢兢業業,不敢在夏桐麵前有半分馬虎。旗下一眾精英骨乾,夏桐總算當上了舒舒服服的總經理——當然,背後還有個董事長。可見辦公室戀情也挺不錯的。*去年旱了一陣,今年反倒夏洪暴漲,好在程耀人雖被趕走了,他那治水十方卻還留著,一樣能為朝廷發光發熱。至於李蜜則在封妃之後士氣高漲,眼看洪水泛濫,衝垮了不少房屋堤壩,便再度麵聖上疏,這回她呈上的是水泥方子——比起玻璃,這更是一項劃時代的發明創造。當今之世,大周百姓其實已掌握了石灰砌牆的技術,將石灰和黃泥混合,風乾後的牆麵既光滑又平整,隻是堅固程度到底有所不足,用久了還會出現開裂的現象。水泥卻不同,既結實耐用,運輸起來也十分方便,加水攪拌後在空氣中就能硬化,再混以砂石黏土之類,不止降低成本,用途更十分廣泛:除了建設堤壩、房屋,還能用於官道的鋪設,用這種法子鋪出的路麵,幾乎能容十二輛馬車並排通行呢,想想便十分壯觀。夏桐甚至想按照現在的建築樣式,用大理石做基底,水泥塗牆,外邊再均勻地抹上一層石灰漿,做成歐美風影視劇裡常見的那種小白房子,優美而動人。不過,考慮到整個內廷的占地麵積,得用多少預算,夏桐很快便打消念頭。何況,古人忌諱顏色,花花綠綠的雖然俗氣,可也熱鬨,真弄成一色的白牆平屋頂,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穿孝呢!好鋼得用在刀刃上,還是加緊建設堤壩要緊。與此同時,城外陸續有流離失所的難民湧入,皇帝和大臣們商議如何賑災,夏桐則將各家的夫人們召集起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多開設幾個粥鋪,再有那廢棄不用的木料,悉數運來搭建棚屋,為災民們提供住所。這些可憐人在水裡泡得久了,又經曆長途跋涉,難免生起病來,不過一夜之間,城裡便再度鬨起時疫。好在有王靜怡在,她將積攢的靈泉水兌成數份,摻在施舍的粥湯裡分發出去,如此不顯山不露水的,用靈泉維持那些難民的生機,延緩病勢,崔玉明則加緊施為——這段時間足夠他開發出對症的良方了。這兩人居然配合無間,也是罕事。劉璋則不那麼愉快,今年的水患來勢洶洶,可縱然有這許多應對之策,每一項卻都是得花錢的——國庫裡所存的已不多了。怎麼著也得想辦法多掏些銀子。夏桐建議,“不如號召大臣們募捐?”劉璋歎道:“朕何嘗不知,隻是此事也不好硬做,太強人所難倒像是抄家了。”總得心甘情願才好。可惜,但凡家底豐厚的,哪個不是在宦海裡沉浮幾十年的老油子,要他們出錢出力,無疑比登天還難。夏桐想了想,“大臣們最愛惜名聲,但凡有一人出頭,其餘的必不甘落後。”她覺得蔣家就很不錯,蔣文舉雖然賦閒在家,不見得一年功夫就坐吃山空了去,府裡肯定存著不少呢。劉璋道:“正是這個為難,他是朕的親舅舅,朕怎好逼迫他?”那不成忤逆了?夏桐狡黠的一笑,“您不行,太後娘娘卻可以,何不請寧壽宮出麵?”劉璋擺手,“這個更難。”太後自己都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讓她去請娘家兄弟交銀子,不如殺了她。夏桐心道這人一向最會使壞的,怎麼忽然變成死腦筋?於是附耳低低說了幾句。劉璋聽罷,那張因休息不足而略顯蒼白的麵容上露出紅暈來,他抱著夏桐的臉,重重啃了兩口,還揉了揉她的頭,似誇似歎道:“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夏桐:……這話聽著好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