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出來(1 / 1)

洗腳水……也不早說,安如海嘴裡含著一大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空間就這麼點大,保不齊噴到誰的裙子上頭——偏偏這裡的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若是隨便吐到地上,也難免醃臢得很,有辱斯文,被皇帝知道了難免還要怪罪。為了捍衛禦前大總管的尊嚴,安如海橫一橫心,梗脖咽了下去。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況且,這水甜絲絲的,但凡彆往那上頭想,其實也沒多少心理壓力。夏桐跟春蘭下意識捂著胸口,有些作嘔,犧牲太大了。李蜜亦是瞠目結舌,入宮多年,她還是頭一次切身感受到封建製度的罪惡。她有那麼可怕嗎,這人寧願喝她的洗腳水都不敢吐出來?佩服佩服!小猴子反倒學了個乖,原本見那溪水清澈見底,也想解解乾渴,如今見師傅吃了啞巴虧,隻肯爬在樹上,胡亂尋些果子滋潤咽喉——還不知火勢幾時能過去,不填飽肚子怎麼能行?眾人各懷心事間,夏桐忽然感覺身側有人拽著她衣裳,還以為是敦敦又頑皮了,低頭看時,才發現皇帝眼皮微抬,吃力地想要坐起——適才為了方便,安如海等人連那張軟榻也一並抬進來了,泥土雖然芳潤,難免沾汙衣裳,還是這樣更體麵些。然則,這地方畢竟比不得外頭寢殿寬敞,皇帝甫一醒轉,就看到身側烏泱泱圍了七八個人,臉上刹那間顯出呆滯來,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兩個孩子久不見親爹,也是思念得很,小麋鹿一般跑過去親熱。皇帝輕輕摩挲著兒女們的頭頂,一麵百感交集地看著夏桐,“咱們這是在哪兒?”夏桐簡單解釋了一下此刻的狀況,皇帝聽後沒有半點不適,反應良好。安如海心道不愧是天子,見多識廣,不像尋常人咋咋呼呼的,因此積極地上前摘了兩串果子供皇帝品嘗,獻媚一般的道:“陛下您試試這個,純天然的,可好吃了。”雖然洗腳水也不錯,喝了肚子貌似也沒事,但為表尊崇,安如海就不糟蹋皇帝了。李蜜見皇帝熟極而流的將果子咽下,絲毫不以為怪,便知夏桐早就把見聞都跟他說了,果然長舌婦最難保守秘密。夏桐看了她一眼,道:“這回咱們能死裡逃生,尋得棲身之所,全仗著德妃聰慧。”李蜜立刻笑容滿麵,連稱不敢不敢,雖然若非夏桐提醒,她還想不到這點,但李蜜自然是不會將功勞讓出去的——這可是護駕之功呢!劉璋點頭,“那便傳朕旨意,賞德妃明珠一斛……”接下來便卡了殼,這麼多人的性命自然遠非一斛明珠可比,可李蜜已是正二品妃位,無可加封,再封賞,便隻能封賞其親族——誰知道此刻朝中是什麼情況?李蜜也不想混蛋爹和那黑心肝的繼母揀了便宜,忙道:“現在不是辦這個的時候,陛下縱要恩賞妾身,等出去再說吧。”劉璋於是寬宏大量的道:“既如此,朕便許你一個願心,無論你提出什麼,朕不違拗便是。”當然,皇後之位免談。李蜜剛進宮的時候雖也肖想過這些,可如今那些念頭早就淡了,何況,就算她強逼皇帝立自己為後,可位分可封便可廢,皇後之位也並非萬無一失的,她又沒皇子,俗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日後保不齊被人拉下水——還是彆將願望浪費在這上頭。比起虛無縹緲的名號,她更在意實惠。李蜜這廂暗暗思量著,那邊安如海則鬱悶歎道:“這場火,看來得把關雎宮燒光了才罷休。”他就覺得奇怪,雖說宮裡的建築均為木質,可一應防火措施俱全,就算哪裡走了水,按理也能很快撲滅才是,何至於蔓延如此之盛?夏桐想到一個人,可她沒直說,隻輕輕看著皇帝。劉璋按著她手背,溫聲道:“睡吧,一覺醒來,什麼就都好了。”夏桐便知,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看來這回就算有太後保駕護航,蔣家也難逃覆滅下場,這才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正好夏桐這幾天操勞過度,確實疲憊不已,當下也顧不了許多,枕著皇帝的手臂小憩起來。安如海自覺地張開手臂擋在二人身前,裝作眺望那樹上的果子,實則是為帝妃望風。可就算如此,也還是被李蜜看見,她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暗暗嘀咕: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秀恩愛,看來這把火沒準是FFF團放的——燒死他丫的!*關雎宮外,蔣映月看著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在火光中漸漸焦黑,連簷上的兩個獸頭都愈發麵目猙獰,不由得笑起來,“徐文遠,我說過,這火是澆不滅的,你也等它燒乾?不如乾脆進去收屍的好。”常青緊緊抿著唇,手上絲毫不肯放鬆,“他們若有事,你也彆想獨活。”刀刃又往前抵了半分,割破皮肉,蔣映月吃痛驚呼,但饒是在這般生死關頭,她臉上卻連半點畏懼也沒有,火光迎著那張美麗麵孔,何止是淒豔,簡直是淒厲。她看起來就像從地底走來的羅刹惡鬼。蔣映月笑盈盈的道:“徐文遠,你不想要你的小情兒了?”常青一愣,確實,那日兩人翻臉之後,便再未見過明珠身影,難道她被蔣家人捉去了?察覺到蔣映月有逃走的打算,常青愈發緊箍著她,“明珠在你手裡?”被那鐵鉗一般的手指勒住,蔣映月有些呼吸困難,隻能艱難的道:“是……倘若我死了,你休想再見到她……”“你……”這一刹那,常青不由暴怒,幾乎便想跟她同歸於儘。蔣映月眼中露出驚恐來,後悔自己話說得太快,卻起了反作用。還好不遠處兩個穿著玄色官服的人快步走來,打斷了二人僵持。蔣文舉怒斥道:“你是誰?做什麼挾持我女兒?”馮在山熟悉宮中人事,瞥了一眼,道:“仿佛是關雎宮當差的一個太監。”二人也是聽說宮中火勢才趕來看看究竟。蔣文舉還以為是漪瀾殿出事,及至見女兒安然無恙,一顆心方始放下,不過映月怎會落到這混賬行子的手裡?不曉得這人要錢還是要官,蔣文舉顧不得許多,想著先救女兒要緊,誰知蔣映月卻大聲朝他道:“爹,快發詔書,帝崩,請靜德王入宮輔政,不得有誤!”靜德王還在北邊打仗呢,請他回來乾什麼?蔣文舉倒被弄糊塗了,及至聽清楚中間那兩個字,登時一個激靈,冷汗津津起來,皇帝駕崩了?他跟馮在山對視一眼,各自俱是滿臉駭然,怎麼回事?看著麵前那座雕梁畫棟的建築,還是馮在山最先醒悟過來,“陛下也在裡頭?”其實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夏皇貴妃的關雎宮,之所以磨磨蹭蹭,是想著不妨多燒一會兒,讓裡頭的人多吃點苦頭,這樣,皇貴妃母子得救後才會更感激他的好處。然則聽說皇帝亦在,馮在山便不敢耽擱,手忙腳亂的讓人安頓救火——他還特意從家中運來幾車冰塊,這個比起水桶更省時省力,效果也好。蔣映月卻冷笑道:“來不及了,關雎宮不知被誰傾倒了幾桶桐油,除非等桐油燒乾,否則,你費再多的冰也無濟於事。”蔣文舉震驚的看向她,原來她之前托他竟是為了這個?這下造的孽可大了,他也不曉得這些火油是用來殺人呀!馮在山敏感察覺他的異樣,“世兄,你怎麼了?”“沒、沒什麼。”蔣文舉暗暗叫苦,可也隻能瞞著,早知道映月抱著這個打算,打死他也不會幫忙!如今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想跑也跑不掉了!蔣映月輕蔑的看著父親,“你還是聽我一言,快點向靜德王傳信吧,再耽擱下去,隻怕各地的藩王就得聞風而動了。”到那時,朝中哪還有蔣家說話的份?聽見這父女二人一遞一聲,馮在山哪還有什麼不清楚的,皇帝和皇長子眼看著保不住了,這些人便想扶持新君上位,哪那麼容易?眼看蔣文舉要動,馮在山忙攔住他,挑起眉頭,“慢著,為何不請臨江王?他才是陛下的親弟。”蔣映月冷冷道:“臨江王雖是太後親子,可為人風流放誕,不學無術,如何承繼大統?馮大人素來圓滑,不乾涉立儲,如今卻力保臨江王,難不成覺得那位鐘情於你家女兒,日後想仗著私情從中牟利麼?”馮在山臉上一紅,他確實如此打算。金吉利已廢,馮玉貞的王妃之位自然名存實亡,總是要返朝的。無論今後是否另嫁,可隻要劉放對她的情意在,馮家便會好處多多。可如今被蔣映月一戳穿,馮在山隻好作罷,況且,劉放是蔣家血親,蔣家卻能大公無私的保舉靜德王,他這會子再來攔阻,倒顯得彆有居心。隻是,他也不甘心蔣家就此扶搖直上,這父女倆狼狽為奸,眼看已與靜德王達成同盟,難不成真由著他們引狼入室?那日後怎還有馮家人立足之地?心念電轉間,馮在山沉聲道:“誰說陛下已經駕崩?火勢尚未消退,或者陛下萬金之體,冥冥中有神佛護佑也說不定,再不濟,也還有小皇子呢。”蔣映月冷笑道:“既如此,那咱們就一起瞧瞧究竟好了。”馮在山為人難纏,倘不親手啟出皇帝骸骨,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要看,就讓他們看個清楚好了——反正,入了這火海,是斷無生還可能的。眾人於是在階下站定了,看著侍衛們匆匆救火。許是那桐油已燒得差不多了,火勢的確有減退的跡象,然則,待了這麼久,就算沒燒死,那煙灰也足夠把人嗆死了。馮在山擋了一下,心中也自惴惴,想著要不要先服個軟,免得日後蔣家當道,再拿自己來殺雞儆猴;可要他就此對蔣文舉認輸,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呀?如此反複思量,始終拿不定主意,而那座宏偉的宮室已燒得差不多了,火勢已完全熄滅,然而看去實在慘不忍睹——在天邊淺淡的魚肚白下,就像一具枯朽的屍骸,彆說活人了,連隻蒼蠅都不可能幸存。蔣映月這才滿意開口,“父親,您……”話音未落,她便瞪大了眼,隻見微弱晨光下,一行身影互相扶持著從廢墟裡走出,足足有七八個人之多,這怎麼可能!蔣文舉也不敢置信,心想莫不是皇帝和皇貴妃的鬼魂出來作祟了——話說人變鬼有這麼快嗎?及至看了近前,他才看出那的確是活人的形貌,皇帝因為病中虛弱,尚且需人攙扶。皇貴妃則是氣色紅潤,眼神明亮,彆說是剛經曆一場大火了,倒像是美美地睡完一覺——這不是菩薩保佑是什麼?安如海看著呆若木雞的蔣丞相,輕蔑一笑,將手裡提著的一桶東西悉數潑在他臉上,蔣映月跟父親站得近,因此也沒能幸免。兩人俱聞到一股明顯的騷臭味……什麼鬼?安如海得意洋洋道:“這回可不是仙女的洗腳水,而是你安大爺的輪回湯,蔣大人,蔣貴妃,就當咱家賞你們的,謝恩也免了吧!”夏桐早在安如海出手的刹那,便機敏的帶著孩子們撤退,順勢捂著他們的眼睛——雖然很爽,但這場景也太不堪了些,難免成為童年陰影。李蜜不禁扶額,雖然被稱作仙女是挺高興哪,不過……她怎麼不知道那洗腳水還有利尿功效?話說安如海也排得太多了吧!小猴子悄悄跟她道:“我也幫了點忙。”李蜜:……看這猴兒崽子一臉得意地挺著胸脯,李蜜實在無語,這都什麼人呀!她忽然很想離宮了,再待下去,自己沒準也會被同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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