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佳偶,楊寧和青萍都是心中歡喜,隻是眼前卻還侶,兩人對望一眼,目光交錯間已經形成共識,青萍徑自上前一步,先向周雲斂衽一禮,微笑道:“周真人,這一次若非你全力相助,我可沒有把握這樣容易解決了喬家,小女子原本應該多多致謝的,隻是蔓兒年紀幼小,不知道真人為什麼對她下這樣的毒手呢?”一邊說著,已經伸手要將蔓兒的身體抱走。【】周雲神色茫然,下意識地想要收緊手臂,隻是肌膚略一相觸,她便感覺到蔓兒的身軀雖然柔軟如故,卻是漸漸開始冰冷,胸口更是早已經沒有了起伏,這也難怪,雖然事到臨頭,她沒有忍心折斷蔓兒的頸骨,卻依舊用了重手法點了小女孩腦後的鳳府**,便是一流高手也禁不住這樣一指,更何況一個尚未**的小女孩呢?一想起自己竟然在狂怒憤恨下殺了一個無辜的小女孩,周雲便覺無地自容,隻得鬆開手臂,任由青萍將蔓兒抱走,不過她性子倔強,心中雖然已經是愧悔交加,卻一絲也不肯顯露出來,反而冷哼一聲道:“不過是一個孽種,殺之又有何妨!”口中雖然斬釘截鐵,緊握的雙拳掌心卻已經一片血肉模糊。顧雲秋聞言便是一陣心痛,以他對周雲的了解,自然猜到周雲並不像表麵上這樣強橫,隻是目光落到蔓兒蒼白如雪,卻偏偏平靜得宛若安眠的麵容上。更覺心如刀割,一口鮮血霎時噴灑在衣襟上,仍覺胸口絞痛非常,仿佛一身真氣都開始激蕩起來。正在這時,一隻手掌卻按在了他地背心,一縷冰涼活潑的真氣透體而入,耳邊響起一個冷冽的聲音道:“你的內傷剛剛痊愈,真氣運行還沒有完全穩定,如果再像這樣激動。隻怕會有複的可能,今日過後,你若想一死,那也隨便你。隻是若想辜負我一番苦心,死在我姐姐眼前,那是萬萬不能,你若膽敢如此。可彆怪我讓你死不瞑目。”顧雲秋聽得心中一寒,隻覺楊寧的目光仿佛透過自己,落在了周雲身上,他寧肯自承負心罪名。也不想周雲受到半點傷害,自然更不願周雲被自己連累受人戕害,而身後那人的身份。他早已經心知肚明。就連堂堂越國公的世子都被他所殺。還有什麼人是他不敢殺的呢,越想越是心驚。他不敢忽視楊寧地警告,隻得勉強自己坐直身形,擺出五心向天的姿勢,物我兩忘,在身後源源湧入的真氣幫助下運氣調息了一個周天,將所有散亂的真氣都收攏到丹田氣海。待他睜開雙眼地時候,卻正好聽見青萍用疑惑的語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顧雲秋當真拋棄了你呢?既然令尊不久之後便找到了你,難道周真人便沒有想過顧雲秋有可能是被令尊逼走的麼?”顧雲秋心中巨震,剛剛理順的真氣差點再度紊亂起來,幾乎是摒住了氣息仔細去聽周雲地回答。周雲神色瞬息萬變,良久才冷冷道:“我周雲雖然算不上什麼人物,又豈會輕易上當受騙,當日我在青城清醒過來之後,痛定思痛之下,也想到有這樣的可能,便用了半年時間,一一追問過曾經有份下山追緝我與那賊子的同門,尤其是和我爹爹同行的兩位師兄,據他們所說,是在鎮上聽說有一個瘋瘋癲癲地女子到處尋找丈夫,這才尋線找到了我,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見過顧雲秋那賊子的麵。顧雲秋的武功劍術在我們同輩弟子中數一數二,如果不是我爹爹親自出手,絕無可能將他輕易製住,若是數人聯手圍攻,在我地逼迫下也不可能人人都守口如瓶,我那些師兄妹,還真沒有幾個像顧雲秋那賊子一般心機深沉地。如果當真是我爹爹逼迫他離我而去,這十年來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無論怎麼說,都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顧雲秋背情負義,始亂終棄。”來奇怪,周雲在青萍地追問下講述這段往事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會像方才一般憤恨欲狂,可是不知怎麼,說著說著,她竟然感覺到前所未有地平靜,或許是已經看到了顧雲秋遭到報應,或許是滿腔情恨終於宣泄了出來,她的語聲透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又帶著些許灰心絕望,隻覺得這一生似乎都已經結束,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值得她關心了。顧雲秋聽見周雲這番話,眸光越黯淡下去,卻沒有任何辯駁,隻是深深凝望著周雲的身影,正在這時,燃燒了整整一夜的火堆漸漸開始熄滅,隻餘下最後幾根還沒有燃儘的乾柴還在畢剝作響,明滅的火光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熄滅,此刻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天地間星月無光,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大殿之內一片晦暗,那個記憶中明豔如火的女子就在自己的眼前被無儘的黑暗緩緩吞噬,再也看不見一僂倩影,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地想保護她,卻她傷得體無全膚,絕望之下,顧雲秋慘然一笑,隻恨去,偏偏身後那一縷蓄勢待的凜冽殺機,讓他不敢有絲毫動作,內外交迫之下,當真是生不如死。青萍聽周雲講了十年前的種種往事,隻覺疑團重重,目光忍不住落到了顧雲秋身上,這個男子處境如此窘迫之下,還冒著身份泄漏的危險替周雲接下了喬長陵這一戰,怎麼看也不像是背情負義之人,心思一轉,抬頭向楊寧問道:“你說過顧雲秋身上有積年舊傷,可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麼?”她這個問題一出口,被點了**道卻還能開口說話的宋雲武忍不住冷笑道:“這位小姐,你莫非是將他當成了神仙麼。一個人受了內傷,若是經久不愈,傷勢反複作變化,就是扁鵲在世,也沒有辦法準確判斷受傷的時間。”青萍柳眉一豎,還未出言叱責,楊寧已經眸光一冷,遙遙一掌虛拍,眾人隻聽見一聲清脆地巴掌聲響過。宋雲武的半張麵孔霎時多了五道指痕,並且以肉眼可見的度迅腫脹起來,宋雲武眼眥欲裂,額頭上青筋迸現。咽喉裡麵咕咕作響,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淤血來,裡麵還夾雜著兩顆斷牙,然後他的麵色便由憤怒變成了無比的恐懼。隔空掌的絕招並沒有將他徹底嚇住。讓他如此驚恐的是楊寧那雙冰寒刺骨的眼睛,這一巴掌如此沉重,若是旁人多半眼中會有怒色或者嘲弄,甚至還會有得意之色。可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覺楊寧的目光有絲毫波動,始終是無悲無喜。漠然冰冷得宛若亙古不變地蒼穹。直到此刻他才覺。堂堂的左手神劍,青城掌門的愛子。這樣的身份在這個人眼中隻怕分文不值。狂妄自大地人若是遇見了真正的天敵,往往會變得無比怯懦,宋雲武再也不敢吐出一個字的抱怨,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去,避開了那雙仿佛可以透穿自己肺腑的利眼。見宋雲武還知道幾分深淺,楊寧冷冷一曬,不再理會他,這才回答青萍地問題道:“顧雲秋是被第九層的降魔功所傷,大約是十年之前,時間偏差不會過一個月,算來正是周真人所說顧雲秋失蹤的時間。”周雲聞言麵露疑慮之色,喃喃道:“這怎麼可能,降魔功是青城不傳絕學,青城上下在十年前能夠將降魔功練到第九層的隻有掌門一人,隻是直到我清醒兩月之後,掌門人才破關而出,在那之前根本不可能有人用第九層降魔功重傷了顧雲秋。莫非是掌門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後下山尋到顧雲秋,將他打成重傷麼,隻是為何不讓我知道此事,我當時已經在三清祖師麵前立下誓言,一定要將顧雲秋這個賊子殺死,若是我知道,一定不會讓這賊子逍遙了這麼多年。”楊寧冷冷瞥了周雲一眼,淡淡道:“青城派地降魔功曆來隻傳嫡係弟子,而且傳男不傳女,第九層降魔功更是隻有掌門和各大長老可以參修,如果十年前當真隻有你們的掌門人正在修煉第九層降魔功,那麼打傷顧雲秋的就一定是他了。從顧雲秋地傷勢上來看,傷他之人內力雄渾,剛柔兼濟,一掌便震傷了顧雲秋地全身經脈,這正是降魔功第八層練到爐火純青地特點,可是顧雲秋雖然百脈俱傷,卻沒有一處經脈斷裂損毀,又說明此人的內功已經到了柔極勝剛地境界,才能傷而不斷,若即若離,顯然第九層降魔功已經初窺門徑。若是我所料不差,你們的掌門這十年來內功是否遲滯不前,始終難以達到無有無間的境界,這多半是他十年前不顧練功正在緊要關頭,強行破關而出,以致延誤了參修第九層心法的最佳時機,這才導致日後練功事倍功半,難有精進的結果。”周雲陷入了沉思,她是女子之身,降魔功根本不曾修習,自然不知道掌門的內功到了何等境界,隻是她爹爹是在七年前開始參修第九層降魔功心法的,兩年前卻已經隱隱和掌門不相上下,莫非真如這少年所說,十年前掌門隱瞞眾人破關而出,暗中尋找到自己和顧雲秋,將顧雲秋打成重傷麼?感覺到周雲心神悸動,宋雲武隻覺得這一生最珍貴的東西都要在今日失去,也顧不得對楊寧的恐懼,大聲辯駁道:“你胡說八道,青城上下誰不知道十年前他們兩人私奔之時,家父正在青城後山白雲洞閉關修煉降魔功第九層心法,直到一年之後才開關而出,怎可能到那窮鄉僻壤去追緝顧雲秋和周師妹,習武之人誰不是將武功看得比性命還重,豈會為了一個失節的未來兒媳舍棄成為絕頂高手的唯一機會?再說我與周師妹的婚事早已下過媒聘,家父若當真出山找到他們兩人,也可以名正言順地一掌將誘拐周師妹私奔的顧雲秋打死,然後再將周師妹帶回山上與我完婚,何需藏頭漏尾,暗中逼走顧雲秋呢?閣下武功雖然高明。卻未必能天下武功,你若想憑著信口胡說誣蔑家父清名,宋某會讓你得逞。”楊寧淡淡一笑道:“我或者是胡說吧,你的降魔功已經練到了第三層,可是大概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寸進了吧,可知道為什麼?”宋雲武心中一震,脫口道:“你怎麼知道我練功出了問題?”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好,但是這一點是他心中久已懸結地疑問。便是父親也不能解答,終於還是忍不住用熱切的目光向楊寧詢問。楊寧低頭看了顧雲秋一眼,見他雖然麵色蒼白,但是真氣運行已經全無窒礙。便放開按在他背心的手走到宋雲武麵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你當日修煉青城派入門內功心法純陽功的時候,第一層按規矩應該練上一年。你卻貪功求快,隻練了九個月便開始習練第二層?”宋雲武大驚失色,這件事情他從未告訴過第二個人,他們這樣出身的人往往易子而教。當年他是在周雲的父親教導下開始練武的,純陽功第一層練成之後,他不耐煩要整整練上一年。便從父親門下的弟子處要來第二層心法。趁人不注意偷偷習練。其實第二層心法不過比第一層多上一個周天,再加一步導氣歸元罷了。因此即使是周雲的父親經常檢視他地進境,也沒有覺異樣,反而因他內息充盈,頗為讚賞他的資質,若非如此,也不會在日後力主將周雲許配給自己,想不到正是當初的一念之差,誤了自己的武學進境。楊寧也不理會宋雲武心中地驚濤駭浪,淡淡道:“修煉內功心法,最要緊的就是入門奠基,如果是修煉降魔功這樣的頂級心法,若是不循規矩,自行主張,可能會岔了真氣,或者傷了**道經脈,最多也不過是走火入魔罷了,隻要根基紮實,都還有調治好的希望,反而是像你一般,在入門地時候有所差錯,才是不可挽回。如果是邪派的內功心法,你多半早已經百脈俱焚了,即使是青城派這種道門正宗心法,當日差了養氣的功夫,便會限製你日後的進境。想必你沒有將這件事情和任何人說過,否則就是毀去根基重新修煉,也好過現在這般。”宋雲武隻覺失魂落魄,再不懷疑楊寧地判斷,既然楊寧連這樣的事情都看得出來,那麼看出顧雲秋身上傷勢的來曆也就不奇怪了,難道當真是自己地父親十年前施展辣手將顧雲秋打傷地麼?莫非是自己當日趁人不知跑到父親閉關之所地那一場慟哭,才讓他老人家不顧掌門之尊,不顧練功正在緊要關頭,私自下山替自己鏟除唯一的障礙麼?隻恨自己當時還覺得父親無情,不肯出關相見,事後還與父親鬥氣了一兩年,卻想不到父親竟然是如此寵愛自己。周雲卻是聽得渾身冷,半晌才茫然問道:“雲秋,難道十年前當真是掌門將你打成重傷麼?”顧雲秋心知再也無法隱瞞,隻得黯然道:“不錯,我去鎮上地途中,便被掌門截住,我苦苦相求他成全你我一片癡心,卻被他一掌擊落河中,漂到下遊五六十裡處才被一戶農家救起,休養了大半年傷勢才漸漸痊愈,隻是我的麵容被河中亂石劃破,小腿骨也折斷了,因為接續得太遲,所以成了殘疾,一身武功更是廢掉了大半,我這般情形,再也配你不起,所以才會娶了蔓兒的母親為妻,隱居在鄉間種田,後來又遭到變故,無奈之下,才會帶著蔓兒流浪江湖,以賣藝為生。”周雲神色數變,良久才道:“昔日你我曾在月下盟誓,我若負你,拂塵碎,你若負我,利劍穿心,你將我周雲看成何等樣人,難道竟會因為你毀容成殘而辜負前盟麼,若是你肯回青城見我,我就是拚著與爹爹斷絕父女血緣,也不會棄你不顧,若是你連這點信心都沒有,我周雲才是愛錯了人。我不信你是為了這個原因娶了彆的女子,是不是你曾經返回青城,卻被他們阻撓不能上山,即便如此,你也有負心之嫌,就是不能上青城尋我,這十年來,我奔波天涯,四海為家,難道你也找不到我麼?”顧雲秋神色慘然,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彆過臉去不敢再看周雲一眼,漠然道:“縱然你不肯負盟,我也不能這樣見你,十年之前,我顧雲秋的才貌武功在青城弟子中屈一指,才敢擷取你這朵青城山上最豔最美的名花,若是如今這般形貌,就連武功也廢去大半,若是當真與你結為連理,豈不是要讓師兄弟們笑你有眼無珠,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寧死也不肯受他們羞辱,無論如何,終究是我辜負了你,蔓兒也是被我這個父親連累,才有此劫,我沒有資格怪你,阿,你還是將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