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裡有兩個浴室,他們各用一個。莫予深先從浴室出來,他給奚嘉倒了半杯果汁,以前她喝紅酒,現在吃藥,沒法喝酒。他自己倒了杯酒。“你今晚還回不回嶽爺爺那邊?”奚嘉擦著長發,走了過來。莫予深:“跟嶽爺爺說過了,不過去。”奚嘉點頭,端起果汁喝了幾口。鮮榨的果汁,沒加糖,味道很淡,餘味卻甜絲絲的。果汁再好喝,奚嘉也隻象征性喝了點,把杯子給莫予深。莫予深搭了她一眼,還是把玻璃杯接了過來,放在吧台。奚嘉順手把窗簾拉上,之後看著莫予深,似笑非笑,“還想再喝兩口果汁。”她眼神勾人。“自己不會拿?”“夠不著。”莫予深沒給她果汁,低頭,強勢的吻壓了下來,落在她腰間的手臂,慢慢收緊,直到將她抱在懷裡。雖然記不得以前翻雲覆雨的細節,不過那種感覺,奚嘉沒忘。他的吻。他的氣息。有些久違,但不陌生。莫予深看著身下的奚嘉,隻有這個時候,她才勉強聽話,聲音也柔和,還會纏著他撒嬌,不願放開他。--第二天清早,大雨滂沱,狂風肆虐。外頭動靜大,奚嘉被吵醒,迷迷糊糊中眼睛都睜不開,睡了一覺反倒渾身難受,她下意識伸手去夠手機。摸到的卻是一隻手。一個激靈,瞬間清醒。睜開眼,徹底懵了。陌生的房間、她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男人還在熟睡,從背後摟著她。以為做春夢了,她隨即闔上眼。幾秒後再次睜開,臥室裡還是跟之前一個樣。她枕在男人臂彎裡,也看不見男人長什麼樣,隻能看到男人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愣怔數秒,心口緊張的有點發疼,奚嘉意識到,這不是夢。男人體溫真實,清冽的氣息把她給圍的密不透風。這一刻,頭皮發麻,天旋地轉。她...一夜情了?奚嘉攏攏思緒,小心翼翼側身,剛想要起來,音樂鈴聲響起,身後的男人動了動。莫予深反手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關了鬨鈴,“一個小時後我要去機場。”奚嘉愣怔著,忘了給反應。跟她不同,男人的聲音始終平靜:“你接著睡,房間我先不退。”奚嘉反應慢了半拍,片刻後才懂他什麼意思。她微微抬頭,莫予深抽出手臂。身後的人起床,奚嘉後背一陣涼風,也瞬間空落落。她努力回想昨晚,丁點記憶都沒有。男人從床尾繞過來,奚嘉偷偷瞄了眼,跟她一夜情的這個男人,她不認識。不過那張臉,男人中的極品。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才會鬼迷心竅,突破了婚姻的底線。沒幾分鐘,浴室那邊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沒時間懊悔自責,奚嘉趕緊起床換衣服。浴室裡的花灑還沒關,透過玻璃門,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影映入眼簾。奚嘉拿上包,環視臥室一周,沒其他東西落下,她踮起腳尖,小跑著離開房間。外麵,暴雨如瀑。她撐著傘,衝進大雨裡。莫予深從浴室出來就不見奚嘉身影,衣服、包都不見了,他直接撥了電話。奚嘉在半路,風雨交加,即使撐著傘,衣服也濕了大半。手機響了。莫予深?直到響鈴結束,她也沒接。雖然跟莫予深沒感情,但不管怎樣,她婚內出軌是事實。雨太大,手機屏幕也被濺濕,她用手背胡亂擦了下,塞進包裡。往前走了快一裡路,才有避雨的地方。奚嘉幾乎快濕透,現在沒心情顧及身體上的不舒適,剛才想了一路,還是決定跟莫予深攤牌,結束這段婚姻。【剛才信號不好。你在哪?】莫予深:【酒店。】奚嘉:【出差了?什麼時候回北京?】莫予深看得莫名其妙,再次撥了電話過去,被秒按。很快,奚嘉的消息又進來:【我還在山裡,月底回北京,到時我們麵談,我想離婚了,原因在我這邊,我不分你任何財產,你讓律師把離婚協議書準備好。】【我很抱歉。】莫予深望著窗外,一片雨幕,什麼都看不清。許久,他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奚嘉,你沒出軌,在酒店跟你住一塊的人是我。】隨後,他又發了一條:【接電話。】奚嘉抹了一把睫毛上的雨滴,莫名的,鬆了口氣。莫予深的電話進來,這一回,她很快接聽。“在哪?”奚嘉聽出這個聲音,就是跟她有一夜.歡愉的男人。原來還真是莫予深。她的記性竟這麼差了,隻記得莫予深是她老公,兩家聯姻,一共見過五六次。至於他長什麼樣,睡了一覺就給忘了。她對莫予深的零散記憶,停留在十多天之前的那通電話上。他人在北京。雖說現實裡是十多天之前,可在她那裡,就是昨天。對了,他還送了她兩匹馬。何時送的,為什麼送?不記得。“奚嘉?”奚嘉回神,看看左右,都是樹,也沒什麼標記,躲雨的地方是個涼亭,沒字。“我也不知道在哪,回阿婆家的路上。”莫予深:“彆掛電話。”之後,奚嘉聽到了開門、關門聲,有段時間,電話像是中斷了一樣,什麼聲都聽不到,安靜了不到一分鐘,就是風雨聲。“你來找我了?”她問。“嗯。”“你不是一個小時後要去機場,還趕得上?”“趕不上就改簽。”十多分鐘過去,那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終於,莫予深這個名字和長相合一了。“你從酒店跑出去時,你老公在你那裡長什麼樣?”這是莫予深想知道的。在她以為自己出軌、背叛了自己老公時,她老公在她心裡是誰的樣子?反正不是他。那個時候,她以為他是一夜情對象。奚嘉遲鈍了半秒才吱聲:“當時腦子空白,沒想那麼多。”其實腦袋沒空白。在酒店醒來,發現跟她同床共枕的是個陌生男人,第一反應,自然是一夜情了。而恰巧,就在她自責自己婚內出軌時,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桃花眼男人,冷冰冰的臉,她以為那就是她老公莫予深。至於那個桃花眼男人,她不知道是誰。一點印象都沒有,也沒有絲毫熟悉感。那一瞬,記憶錯了位。電話裡有數秒的沉默。以為她有意回避,莫予深心中了然,沒再強人所難。兩人隻有幾步之遙。奚嘉掛了電話,莫予深也把手機放下。兩人相視片刻,奚嘉淺淺笑了笑,難得的真情實意:“抱歉啊,都忘了。”莫予深沒說什麼,衣服濕了大半,第一次弄得這麼狼狽。他下巴一揚,“送你回去。”奚嘉不想麻煩他:“我能找到。”莫予深沒理會,抬步離開涼亭。奚嘉撐傘,快步追上去,“既然是誤會,那離婚協議也不用弄了。”沒婚內出軌,她還離什麼婚。莫予深側臉瞅著她,他們之間有離婚協議,婚前就有。她不記得了,他就沒提。到阿婆家才六點多,阿婆還沒起。莫予深把奚嘉送到門口,折身回酒店。思來想去,他還是給嶽父打了電話。“爸,一大早打擾您了。”“奚嘉的病情嚴重了,不記得我是誰。”之後,莫予深安靜的聽著電話。臨了,他又道:“我今天下午直接飛上海,嗯,就是那個項目,大概要待一周。”莫予深返回酒店,身上衣服儘透,沒帶換身的衣服,隻好等了嶽老先生的侄子把行李箱送來,才換上。時間趕,來不及跟嶽老先生當麵道彆。嶽老先生在電話裡笑嗬嗬的,表示理解。年輕人嘛,小彆勝新婚。--回北京那天,奚嘉又忘了莫予深長什麼樣。還有那個記憶錯位的桃花眼男人,也一並忘得乾乾淨淨。不過有失也有得,她投到星藍影視的劇本入圍了,星藍那邊安排她周五跟導演見麵。從大山回到車水馬龍的城市,所有的欲跟望也全都回來。站在陽台,看到的是群樓高聳,再也不是雲霧繚繞。爸爸季正河打來電話,她隨母姓。媽媽喜歡女孩,做夢都想要個女兒,結果連著生了兩個兒子,還是不甘心,又生了第三胎,就是她。季正河每次都要從頭至尾把奚嘉是怎麼生病、記憶力什麼時候開始下降、以及她什麼時候結婚,老公是誰,每一個問題,都仔細耐心的說給奚嘉。季正河說完,奚嘉打開備忘錄,上頭記了不少以前的事兒,但全完沒印象。“爸,為什麼我能記著彆的人,就記不住莫予深長什麼樣?”季正河:“你們認識才半年,結婚也就幾個月,印象不深,說忘就忘。”奚嘉擔心的是:“我這種病,有沒有得治?會不會以後連您跟我媽,我都不記得?”季正河張張嘴,如鯁在喉。即便坐擁千億財富,可就是沒法治好閨女的病。電話裡安靜了數秒,後來還是沒聲。奚嘉意會,沒再追問。她緩和氣氛,“爸,您也彆操心,有多少人想忘了過去都忘不掉,你看我,什麼煩惱都沒有,多好,對不對?”“先不說了,我得把這事兒記下來,這麼好的劇本素材,不寫浪費。”季正河現在不在國內,這段時間他和妻子輾轉了幾個國家,聯係了不少知名腦神經專家,看看對這方麵的病情是否有研究,都是失望而歸。為了這病,最近半年他連公司的事情都沒心思過問,基本放權給了兩個兒子,就算這樣,還是沒找到好法子。末了,季正河不忘叮囑奚嘉,傍晚去機場接人,“航班信息我發到你手機上,彆給忘了。”“放心,忘不了。”掛了電話,奚嘉把手機丟一邊,接著潤色劇本。跟導演約了下午三點見麵,她提前了二十分鐘在那等著。兩點五十九,導演才姍姍來遲。奚嘉站起來,衝著周明謙莞爾,客氣的打招呼:“周導。”周明謙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微微頷首,下巴一揚,示意她坐,連句話都吝嗇的說。奚嘉今天頭一次跟周明謙接觸,不過早有耳聞,周明謙脾氣不好,她並未在意他不鹹不淡的態度,把紙質劇本遞給他。周明謙整個人都顯得意興闌珊,翻開第一頁,視線停留,至於看沒看,奚嘉辨不出。周明謙這人,說話時嘴損,沉默時又透著鋒芒。跟他熟了,挺有意思,要跟他不熟,一般人很難招架這股氣場。三點十分,奚嘉就從會議室出來。去洗手間補好妝,她給閨蜜葉秋發了消息,【黃了。】葉秋直接打來電話,“幾個意思?”奚嘉:“被pass了,徹底沒戲。”剛才周明謙隻看了劇本的前兩頁,就合上還給了她。結果,不言而喻。電話那頭,葉秋心疼奚嘉:“他周明謙不是豪言壯誌,沒有不好的劇本,隻有不會拍戲的導演?”奚嘉:“吹牛你不會?”她抬步朝電梯口走去,寬慰葉秋:“多大點事兒,我就等著周明謙上門求我、哭著喊著要拍我劇本的那一天。”話音還沒落下,走廊儘頭有人拐過來。兩人對視幾秒,奚嘉把手機拿遠一些,衝周明謙皮笑肉不笑,“職業病,就愛把自己幻想成女主角。”周明謙麵無表情,衝她微微點頭。很快,兩人擦肩。葉秋八卦:“誒,你跟誰說話呢?”下一秒,葉秋後知後覺,“不會是...周明謙吧?”奚嘉:“嗯。”她決定了:“等以後我退役了,就跳槽到星藍影視。”去了星藍,她那些劇本被影視化的可能性才大。去星藍還有個好處,說不定有朝一日就能跟周明謙合作。雖然周明謙自視甚高,不過並不影響他作為導演的才華。若是有機會,她正好滅滅他囂張的氣焰。葉秋勸她三思,彆一時衝動。星藍是圈內最大的影視公司,旗下女藝人為了資源,明爭暗鬥。裡麵還有個比較難伺候的大牌,薑沁。薑沁去年才進入演藝圈,第一部電視劇就一炮而紅,人長得美,演技好,有背景。奚嘉:“薑沁是誰?”葉秋:“......”以奚嘉現在的記憶力,忘了薑沁是誰,不足為奇。今天奚嘉劇本被拒,自尊心肯定受挫,葉秋就沒再堵上添堵,隻道:“女的,顏值挺高。”又加了句:“不過沒你好看。”奚嘉最滿意、如今也能讓自己尋找點安慰的,就是自己這張臉。以前葉秋跟她開過玩笑:嘉嘉,要是你用美貌的二分之一,換你的身體健康,記憶正常,你願不願意。她看著化妝鏡裡的自己,不假思索:不換,還是要這張臉。奚嘉已經到了電梯口,“不聊了,我馬上進電梯,周末找你吃飯。”葉秋怕她劇本落選心情不咋地,約她晚上出來玩,陪她散心。奚嘉風輕雲淡:“我是那種想不開的人?”她現在要趕去機場,還不知道要折騰到多晚,“今天真沒空,我去機場接人。”電梯已經關了門,下去。奚嘉再次按了鍵,等另一部。葉秋不敢置信:“你這位大小姐要親自接機?誰麵子這麼大?”奚嘉:“我男人。”說著,她歎口氣,“莫予深跟我爸告狀,說我不記得他了,把他一人留在酒店。”葉秋懵了。奚嘉:“我在山裡時,他去看過我,結果第二天我不記得他了,還以為是我一夜情對象。”“然後呢?”“然後我就跑了唄。一大早跟一個陌生男人躺一塊,還什麼都想不起來,擱你你不害怕?”葉秋疑惑:“那你不是還記得我,還知道要投劇本、賽馬?”奚嘉‘嗯’著,隻有一個解釋,“可能我對莫予深隻走了腎,沒走心。”另一邊的電梯門開了,裡麵不少人,“有空聊。”奚嘉掛了電話。葉秋關了手機屏幕,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結婚後奚嘉就慢慢愛上了莫予深,怎麼就把莫予深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