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了這封信,楊業很興奮,他告訴葉華,每當戰鬥到最困難的時候,他就會告訴手下士兵,冠軍侯的書信在,能拯救大家的錦囊妙計就在裡麵。冠軍侯說了,要到最緊要的關頭,才能看信中的內容。陛下大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冒然把救命的絕招用了,以後該怎麼辦?大家還能不能堅持一下,實在撐不住,再把密信打開……士兵們思索著,既然是救命的絕招,當然要最後關頭用。反正還能堅持,何必浪費了。至於絕招管不管用,大家夥從來沒有懷疑過。畢竟楊業的部下,有太多都是從麟州來的,他們已經把冠軍侯當成了薑子牙諸葛亮一般的人物,神機妙算,無所不能。侯爺留下的辦法,一定能行!一天,一天,他們足足堅持了5天的時間!血水染紅了城頭,屍體堆滿了壕溝。三千將士,折損大半,楊業身受重傷,真的到了山窮水儘的時候,楊業咧嘴苦笑,他顫抖著手,抓起密信,要在大家的麵前撕開……可就在此時,南唐兵退了,大周人馬回援,楚州轉危為安,大家死裡逃生。楊業昏了過去,大夫給他治傷,卻發現他的手攥得緊緊的,無論如何,也掰不開。如今書信終於回到了葉華的手裡。葉華仔細看了看,然後突然低聲道:“楊兄,你,你是不是偷偷看過了?”楊業吸了口氣,臉上的肉抽動兩下,很不自然,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茫然道:“侯爺,末將的確看了……以侯爺的才智,尚且想不到起死回生的妙法嗎?”葉華點了點頭,“人力有限,可也人定勝天!葉華沒有神機妙算,創造不了奇跡,但是,但是……楊兄你做到了,你和三千將士做到了!”楊業很動容,的確,他們做到了,麵對十倍於己的強兵,他們奮死力戰,寧可鮮血流乾,半步不退,他們死傷慘重,幾乎全軍覆沒!可最終他們贏了,世上沒有神仙,可隻要大家把心勁放在一起,擰成一股繩,就能做到神仙也做不到的事情!隻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楊業落寞了。“我,我想殺回麟州,重新回到老家。那些跟著我的族人,恐怕沒有多少能看到了,他們會戰死,會病死,會受傷,會殘疾……”楊業的喉嚨仿佛被堵上了,他說不下去。沉默,可怕的沉默。楊業的眼角流下了淚水,“我,我要殺回去,死再多的人,也值得!”他抬起頭,看著葉華,有些像學生望著老師,渴望得到答案。“侯爺,對嗎?”葉華同樣很不好受,他頓了頓,“楊兄,我不知道怎麼才算死的有價值。我隻能說,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用千萬條生命,去光複燕雲。哪怕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因為失去了燕雲的庇護,蠻夷的鐵騎隨時可能踐踏中原,那時候死的就不隻是千萬人了,或許幾千萬都不止!”“曆代的史學家,對漢武帝窮兵黷武,多有批評,殊不知沒有武帝的斷然反擊,沒有幾十年的持續戰爭,沒有千百萬人的犧牲,華夏道統或許早就淪喪了!那些人都是受益於武帝的雄才大略,卻反過頭痛罵武帝,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他們才是一群可憐的寄生蟲!”為了實現偉大的目標,犧牲永遠是不可避免的,目標越偉大,犧牲就越多……就像是煉鐵的高爐,想要出更多的好鐵,就要投入更多的原料,耗費更多的心血,這是沒法改變的規律……楊業努力去理解,可他終究沒有一副鐵石心腸。不止是他,就連葉華也沒有,所以他眼前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當好冠軍侯上麵,稚嫩的肩膀,還扛不起更多的責任。從楊業的病房出來,葉華把那一封密信燒掉了,除了他和楊業之外,沒有人知道上麵真的寫了什麼……軍中還在流傳冠軍侯算無遺策的段子,甚至有越來越神奇的趨勢。葉華的字典裡,已經不存在羞愧兩個字了。他隻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比如眼下,徐鉉跑來和談,郭威和魏仁浦商量之後,就把光榮的任務交給了葉華。“那個徐鉉能言善辯,老夫可沒本事招架,所以還請冠軍侯出馬,老夫提前恭祝冠軍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葉華狠狠鄙視了魏仁浦一番。你老家夥有什麼說不過的,南唐都成了敗軍之將,徐鉉的嘴再厲害,不過是死鴨子嘴硬,還能怎麼樣?純粹是不想乾臟活!你不想,老子就逼著你去乾!葉華二話沒說,直接去找了徐鉉。老徐被晾了好些日子,終於有人來了,哪怕來的是蠻不講理的葉華,他也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老朽見過冠軍侯!”葉華沒搭理他,直接繞過他,找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下。徐鉉略顯尷尬,賠笑了兩聲。“自從上次見識了侯爺的酒量,老朽也學著多喝一些,這次老朽舍命陪君子,侯爺喝多少,老朽就喝多少!絕不皺眉頭!”想喝酒?還舍命陪君子?對不起了,沒興趣!葉華翹著二郎腿,笑嗬嗬道:“我聽說徐學士博聞強記,過目不忘,是江南第一才子?”徐鉉謙遜一笑,“侯爺過譽了,江南人傑地靈,的確有許多才子,老朽算不上什麼的!”啪!葉華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翻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完美上演了變臉大戲。“你算不上什麼,還把你派過來?是不是李璟瞧不起大周?”麵對這麼蠻不講理的質問,徐鉉瞠目結舌,老夫不過是謙虛一下,給國家掙點麵子,你小子會聽不懂嗎?你這是存心找彆扭!葉華心裡冷笑,沒錯,就是要找彆扭!“徐學士,我上次提過六條,你應該還記得,要想和談,就以那六條談,少一條都不成!”葉華說完,一甩袖子,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徐鉉討價還價的空間。徐鉉是傻眼了,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山大王,這可怎麼辦啊?葉華的那六條,實在是太過蠻橫無理,徐鉉還記得清清楚楚。第一條就是去帝號,向大周稱臣,光是這一項,就讓南唐無法接受。他們立國比大周還早,而且以大唐正統延續自居,如何能去帝號,俯首稱臣?不行,絕對不行!至於第二條,是割讓江北土地,這就更不行了,誰不想國家越來越壯大,哪能把土地讓出去?還有什麼賠款啊,派駐欽差,裁減兵馬,甚至讓六皇子充當優伶!欺人太甚!一條都不能答應!可不答應又能怎麼辦?繼續打下去嗎?就連最能打的大殿下都退縮了,其他人能比大殿下還強?打又打不了,和又沒法和!徐鉉這麼大的才子,一夜之間,滿嘴都是水泡,嘴唇像是癩蛤蟆皮似的,恐怖而又可憐。“唉,真是造孽啊!”魏仁浦親自來看望,還給徐鉉帶來了去火的藥。徐鉉望著黑乎乎的藥湯,一點喝的心思都沒有。“魏相公,你要是有砒霜,給我一瓶,我,我不活著了!”魏仁浦連忙勸說,“徐學士是江南名士,天下皆知,不給彆人麵子,怎麼能不給徐學士的麵子!萬事好說,好說!”徐鉉翻了翻眼皮,“當真?”“真的!”魏仁浦咽了一口吐沫,認真回答道。“要不要去帝號?”“可以不必,我們以南北朝相稱!”聽完這話,徐鉉仿佛被打了一針強心劑。“那割地呢?”“這個嗎……朝廷的意思是有我大周將士鮮血的地方,是決計不能退讓的!”徐鉉想了想,也就是說,海州,楚州,鹽城這些地方要讓出去,而其他的地方,依舊是大唐所有。貌似也可以接受。“那彆的呢?”“這個……關鍵的地方大周讓了,你們也該讓一點,有來有往,才好談生意。”“請問魏相公,要讓什麼?”“漕糧!”魏仁浦乾脆道:“每年江南要提供300萬石漕糧,要恢複疏通運河,準許商人往來,還有,要進貢100萬匹絹,5萬兩黃金,50萬兩白銀——這是大周的底限,如何?”徐鉉臉色凝重,他來的時候,李璟交代過了,可以讓一些錢糧,但是不能超過100萬,畢竟南唐的家底兒也不富裕。麵對魏仁浦的獅子大開口,徐鉉很為難。“魏相公,天子有愛民之心,不管南北,皆是炎黃後裔,如此盤剝敲詐,形同敲骨吸髓,隻會傷了江南民心,把大周當成蠻夷一般,此事恐怕不是聖天子樂見的吧?”魏仁浦認真思索了半晌,“那個徐學士,老夫再去跟陛下商談。看看能不能減少一二?”“那就拜托了!”徐鉉送魏仁浦出館驛,哪知道剛出來門,就有一群士兵從遠處衝了過來,他們破口大罵!老子辛辛苦苦打敗了南唐,姓魏的跑去和談,簡直丟了大周的人!“無恥老匹夫,去死吧!”士兵越罵越生氣,有人揮手,將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狠狠摔在了魏仁浦的臉上,把五官都糊住了,彆提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