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要求一天之內,政事堂和樞密院拿出方略,薛居正果然有了好辦法。“陛下,東西大營,十萬禁軍,桀驁不馴,不服管束,聖人裁汰軍籍,遣返回鄉,略施薄懲,仁義如天。奈何彼等不知悔改,竟肆意妄為,打死朝廷命官,罪不容誅。然則天下仁慈,陛下剛剛登基,不忍大開殺戒。故此老臣以為,應當將這些人發配燕雲之地,準其戴罪立功,屯墾戍邊。若能勤勤懇懇,為國效力,則可以赦免其罪,若依舊怙惡不悛,再嚴懲不貸!”柴榮微微頷首,“薛相公思慮周全,你想好怎麼安排了嗎?”“老臣思量過了,冠軍侯在幽州重新編戶,十戶為一保,十保為一裡,此法甚是高明。在軍中,改十將為保長,都頭為裡長,以一營為一鎮,充實地方,永為大周屏障,平時屯墾,戰時編為民兵,耕戰結合,朝廷不費錢糧,就能養兵十萬。而且還能開墾荒地,繁榮燕雲,增加歲入,實在是一舉多得的妙策!”薛居正越說越高興,簡直神采飛揚了。柴榮仔細想了想,這個辦法的好處還有更多。禁軍放在京城,是一顆毒瘤,而幽州剛剛拿回來,雖然把地方豪強地主的勢力一掃而光,落實了分田,老百姓心向朝廷,但畢竟分離多年,雙方還有很大的隔閡,如果有心人從中間挑唆,很有可能釀成大禍。把禁軍重新編戶,穿插中間,和燕雲的漢人形成雜居的現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時候就算想造反,也沒有條件,彼此雙方,互相監督,又能互相融合。燕雲民風剽悍,禁軍飛揚跋扈,正好是以強對強,若是派遣尋常百姓去,沒準就被欺負死了,可這些兵油子不怕……“嗯,薛相公的建議很好,隻是這十萬人,願意北上幽州嗎?”“願意!”薛居正道:“幽州經曆戰火,人口稀少,荒地遍布,他們過去,有的是土地可以開墾,去了,就能過上好日子。老臣建議,朝廷可以規定,以五年為期,隻要五年之內,老實乾活,沒有犯錯,到時候,他們還能返回家裡,和親人團聚。”柴榮道:“若是五年之後,人人都要回家,豈不是白白打算了算盤?”薛居正笑道:“陛下,要不了五年的光景,大部分人都會過得比家裡好許多,到時候隻怕不是他們返回家裡,而是家人去幽州主動投靠。如此一來,朝廷在燕雲之地的漢人還會快速增加,永遠把故土守好!”說到這裡,已經是無懈可擊,柴榮終於欣然大笑。“薛相公老誠謀國,朕心甚慰,加薛卿侍中銜,賜玉帶一條,諸位愛卿,你們也要向薛卿一般,為朕分憂。”薛居正慌忙施禮,範質等人一起答應。柴榮又道:“朕登基已經有半個月了,光複幽州,平定鄭仁誨之亂,有功諸臣,理當受到封賞,政事堂要擬一個名單出來,朕要儘快公布,獎勵有功之臣!”……新君登基,向來是要大封群臣的,這次與以往不同,還有收複幽州的大功,多少人都翹首以盼,等著榜上有名。可也有人老神在在,比如葉華,他除了給薛居正出了主意之外,就閉門不出,甚至連早朝都沒去。趙匡義很不開心,他覺得師父太懶了,太沒有追求了。老父趙弘殷袒露心聲,趙匡義解開了不少心結,當然了,他還是覺得大哥運氣好得逆天,可心裡也沒了那麼強烈的嫉妒,人也變得陽光了一些,隻是他依舊斤斤計較,喜歡算計。“師父,姓薛的把你的主意拿走了,跑到金殿上,侃侃而談,還混了個侍中銜,竊據彆人功勞,也不嫌丟人,我都替他害臊,真是無恥透頂。”趙匡義咬著牙道:“師父,你不願意和老匹夫一般見識,我讓大哥上書彈劾老匹夫,給他點顏色看看,如何?”“哼!”葉華不屑道:“薛居正是樞密使,你哥是人家手下的將領,以下犯上,那可不是小罪,你不怕薛居正給你大哥穿小鞋?”趙匡義撓了撓頭,嘿嘿笑道:“不還是有師父嗎,我哥不會吃虧的。”葉華搖了搖頭,“聖人有意提攜文官,我也沒有法子,更何況武人不爭氣,自作自受,瞧著吧,聖人要對武夫下手了!”“有那麼嚴重?”趙匡義的嘴巴張大,能塞進去一個饅頭。葉華沒說話,而是人給了他一份邸報,讓趙匡義自己看。趙匡義翻開之後,發現在第三頁,記載彰武軍節度使高允權重病不起,上書請求立自己的兒子高紹基為節度使,繼承他的位置。彰武軍的治所在延州,是西北重鎮,擔負著防禦黨項人的重任。且西北民風剽悍,士兵戰力極強,又天高皇帝遠,朝廷對於高允權隻能拉攏安撫,不敢把他怎麼樣。因此彰武軍儼然一個獨立的小朝廷。他們每年不向朝廷繳納一文錢的稅,還要求朝廷提供糧餉,更過分的是朝廷還沒發派遣官員進入延州,強行派人進去,隻會莫名其妙,變成屍體,高允權的飛揚跋扈,可見一斑!這種情況並不意外,事實上,從安史之亂以後,藩鎮割據,強勢的藩鎮儼然一個朝廷,治下官員任免,財稅征收,招募兵源……這些本該屬於朝廷的權力,全都歸地方享有。而且就連任免節度使的權力,也被地方霸占了。通常情況下,一鎮節度使死了,通常會傳位給自己的兒子,假如有幾個兒子,或者手下還有勢力強大的將領,就會展開一場亂鬥好殺,誰是勝利者,得到治下的擁戴,就向朝廷寫一封奏疏,請求朝廷任命,即便不任命,人家也不在乎,直接上任,管你長安天子去死!這種情況一直延續下來,五代十國就更不例外了。隻是郭威登基之後,努力改變,比如傳統的強鎮,如天雄軍、護**、歸德軍、河陽軍……這些地方,全都納入了朝廷管轄,節度使的任免和調度由朝廷安排。以天雄軍為例,不斷節度使幾次更換,更是從河北第一軍,變成了第一個專業工兵,完成納入了朝廷掌控。可偏偏也有些特例,就想彰武軍這樣!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軍權、財權、人事大權,這幾樣是天子最忌諱的,偏偏總有武夫想挑戰這一塊兒,換成葉華是天子,也斷然不會允許的。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坐視武人鬨騰,不如放出文官來咬人,至少想罷免一個文官,比廢掉一個武將容易多了。“侯爺!”薛居正又登門拜訪了。“老朽慚愧,還請侯爺見諒。”葉華大笑道:“薛相公客氣了,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真正辦事的人是你,陛下的賞賜,也是嘉獎薛相公的辛勞,應該的,有什麼慚愧可言。”“侯爺寬宏大度,老朽五體投地……隻是,隻是……”薛居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葉華笑道:“薛相公,莫不是又有什麼事情,隻管直說吧!”薛居正紅著臉道:“什麼都瞞不過侯爺,天子又降旨樞密院,詢問彰武軍的事情。老夫也知道,高允權父子相繼,實在是大忌,理當駁回,另外選派將領。奈何彰武軍遠在天邊,老夫生怕會激起亂子,因此左右不是,拿不定主意……侯爺,還請你再幫老夫一次吧!”薛居正相比那幾個宰執相公,還算老實誠懇。葉華微微一笑,“薛相公,據我所知,高允權已經死了。”“什麼?”薛居正下了一大跳,剛剛他還看過高允權的奏疏,怎麼轉眼人就死了?“高允權應該是在冬天就死了,已經有三個月了,他的寶貝兒子秘不發喪,打著老爹的旗號,大肆安插自己人,弄得延州雞飛狗跳的。”薛居正聽葉華的講述,嚇得都站起來了。這些事情朝廷,樞密院,半點不知道,葉華是從哪裡聽來的?他能神機妙算不成?葉華笑了,“薛相公,你也不用吃驚,你忘了,楊業楊將軍的夫人是府穀折家的閨女,折家久在西北,對彰武軍的事情,非常了解。”“哦!”薛居正恍然大悟,折家,難怪呢!“對了,侯爺,是不是能掉折家軍,協助平滅彰武軍之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