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多遜又接連指出十幾位官員,大殿之上,幾乎少了十分之一的人。柴榮黑著臉,讓侍衛將這些官員全部摘了烏紗,扔到了大牢裡,等候徹查發落。一下子乾掉二十多人,官場屠夫,實至名歸,再也沒人跟他搶!盧多遜那叫一個得意洋洋,高興的飛起。試問滿朝文武,有誰能比得上他威風?就算幾位宰相如何,還不是徒呼奈何?現在有陛下支持,我是為所欲為,誰也管不了我!盧多遜下朝的時候,大搖大擺,神氣活現,就差仰天大笑了。張永德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麼東西,小人得誌!要不是侯爺護著他,在宮門外麵就被打死了!這兩天露了臉,也不知道謝謝我們,早晚他要倒黴,瞧著吧!”葉華擺手,“少年得誌,難免有些輕狂。再說了,不是我要保著他,而是陛下要護著他。聖人口含天憲,執掌生死,他想讓誰活誰就死不了,想讓誰死誰也活不了!駙馬,你安排些得力的人手,去保護盧大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出事。”張永德驚了,“侯爺,你是說有人要殺盧多遜?他們也太大膽了吧?”“很難說!”葉華道:“總之有備無患,眼下盧多遜可不能出事。”“嗯,我知道了!”很不幸,葉華的話說中了,盧多遜當天回去,半路上就衝出兩個殺手,提著刀攻擊盧多遜的馬車,幸好被張永德安排的人給抓住了。扭送開封府,結果審問之後,發現兩個人都是傻子,問不出什麼,第二天,就在獄中摔破了腦袋,全都死了,案子成了無頭案。又過了一天,突然傳出消息,盧多遜家裡的仆人有兩個中毒身亡。皇城司派人查過,原來是水井被人下了毒,當天盧多遜清查賬冊,忙得沒有吃飯喝水,正因為如此,他算是躲過了一劫。從這天之後,柴榮親自派人,盧多遜的一舉一動,一湯一飯,都有人照顧,安保水平,簡直跟柴榮一般不二。他當然是感激涕零,廢寢忘食,眼看著大相國寺侵占的田畝越來越清晰,涉案的官員增加到了三十多人,另外光是開封府的小吏,就卷進去一百多個。每天看到呈報,柴榮都要氣炸了。抓,全都不放過!天牢裝滿了,就塞到軍營,總之,要一查到底!朝廷大刀闊斧,可是私下裡,就有人傳說,盧多遜,還有那些支持清查佛寺的人,都會遭到報應!阿鼻地獄,等著他們,誰也彆想逃過油鍋之刑!麵對這些詛咒,盧多遜隻是淡然一笑,老子隻要這輩子當大官,掌大權,至於下輩子,誰又能說得準?老子才懶得管呢!他更加賣力做事,可就在這時候,突然傳來了一個噩耗。盧多遜的母親死了!老太太在盧家的佛堂死的,死的時候,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雙手合十,跪在佛像之前。吊詭的是,身上沒有任何傷,也不像是被下毒了,可就這麼無聲無息死了。死的時候,老太太還睜著眼睛,裡麵滿是惶恐之色。消息傳出來,人們立刻奔走相告。盧多遜囚禁高僧,查抄廟宇,所作所為,天怒人怨,人神共憤!現在佛祖怒了,降罪盧家,先收走了盧老夫人。這就是報應!報應來了!可憐的老太太,一生向佛,潛心修行,眼看著就能成功,結果被不孝之子給害了,盧多遜,你該立刻自殺,向你老娘請罪!不孝之徒,憑什麼立於朝廷之上,還不趕快滾蛋!這幫人的叫囂,詛咒,還沒把盧多遜怎麼樣,柴榮先怒了,皇帝陛下直接來到了葉華的府邸。君臣兩個,又在那個花廳,談了起來。“葉卿,寺廟之害,人所共知,何以有人寧可跟朕對抗,跟天下萬民作對!也要庇護他們?”“因為利益使然!”葉華很乾脆道:“寺廟曆來享有免稅特權,名下田產土地並不交稅。因為免去了稅,他們就可以用同樣的田租,雇傭更多的農夫幫他們耕作。出家人不事生產,卻坐享其成。官員與其勾結,也是為了占便宜,避免賦稅徭役。再有,官吏貪墨的錢財,放在家裡,一點也不安全,假如捐給了廟裡,作為香火錢,誰又能查得出來?僧人善於經營,他們拿出去放貸,要不了一年半載,利息就能翻倍,十分可觀!”葉華沒有講太多,要說起其中種種斂財的門道,隻怕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可僅僅這些,就讓柴榮暴怒!“他們損害的是朕的江山社稷,可朕的官員,卻不惜以身試法,庇護歹人,他們到底是朕的臣子,還是朕的仇敵?”柴榮大聲咆哮,瘋狂發泄!從查抄相國寺開始,柴榮的火氣就不斷積累,直到今天,徹底爆發出來!“百官都不能信了!沒有人有真心!他們一個個都是白眼狼,吃著朕的,喝著朕的,反過頭,還要算計朕!”“這樣的官吏,還養著乾什麼?殺!殺!全都殺了!”葉華低著頭,沒有說什麼。他知道柴榮也僅僅是一時憤怒而已,百官固然讓人失望,但是把他們都殺了,偌大的天下,柴榮一個人可玩不轉。這幫人必須要用,隻是縱容不得,需要好好監督起來。“可惜,一個盧多遜太少了!朕要降旨,奪情起複,讓他好好安心效力,朕還要親自去盧府,祭奠老夫人,她給朕生了個好兒子!葉卿,你也跟朕一起去,朕要讓天下人看看,隻要實心用事,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好嘛,盧多遜一下子成了柴榮眼睛裡的寶貝疙瘩兒。“葉卿,你還知道誰和盧多遜一樣,朕也要提拔,朝中太缺能做事的人了!”葉華很無奈,進士出身的官吏本就不多,像盧多遜這樣的就更少了,“臣實在是不知道,朝堂之上,怕是沒人能像盧大人這樣……”“朝堂沒有,那民間呢?”柴榮突然問道。“民間,民間自然不乏義士,可他們如何能替朝廷做事?”葉華道:“自古以來,用官無非是舉薦和考察,不管是哪一種,普通百姓,都是無緣參加的。”“這就是朝廷用人的弊端!”柴榮氣憤不已,“葉卿,你主意最多,有沒有折中的辦法,替朕找出一些人,能監察百官?”葉華想了想,突然一躍而起,他扭頭跑回書房,捧來了一本《史記》,放在柴榮的麵前。“陛下,西漢元鼎二年,當時,‘會五銖錢白金起,民為奸,京師尤甚,……奸益不勝,直指始出矣’,所謂的‘直指始出’就是‘繡衣使者’誕生的標誌。繡衣使者是禦史的一種,官位很低,且不是常設官員,但這些人是漢武帝專門挑選、為辦理專案特設的,他們直接聽命於皇帝,直接對皇帝負責,冷若冰霜,不講情麵,很能震懾大小官員。”“隻是繡衣使者後來變了味,良莠不齊,很多人為了立功,不惜捏造誣陷,興起大獄,比如巫蠱之禍,就是繡衣使者的頭領江充辦的,武帝晚年的很多荒唐事,繡衣使者,有不小的罪責。”葉華介紹完畢,就閉口不言,作為臣子,隻能提供建議,不能替皇帝做主,尤其是要把正反兩麵的情況都說明白,不能光講好的。其實和繡衣使者最相似的就是大明朝的錦衣衛,或許朱元璋就是參考了漢武帝的經驗,設立了錦衣衛。而且二者的職能和發展脈絡都很相似,最初都起到了監察百官,肅清吏治的作用。但是隨著權力越來越大,有些不肖之徒就利用手裡的權力,損公肥私,胡作非為。他們很快從監督者,變成了違法者,而起比起官員,貪贓枉法,有過之而無不及!柴榮背著手,思索了半晌。“繡衣使者的確於官風吏治大有裨益,但繡衣使者權柄太重,如果落到心術不正之人的手裡,隻會敗壞朝廷大事,不可不防!”“陛下所言甚是,此輩人物,是一把雙刃劍,該如何使用,全憑天子裁決!”柴榮突然笑了,“葉卿,朕一個人,能有多少精力?哪能顧得過來這麼多的事情!這樣吧,群臣當中,朕也隻相信你不會胡來,我大周的繡衣使者,就交給你負責,替朕把百官管起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