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殷病倒了。這讓葉華十分意外,老將軍體壯如牛,剛剛得勝而歸,聖眷正隆,怎麼就突然病倒了?葉華顧不上糾結讖語,也沒心思打聽呂洞賓的事情,隻能匆匆趕到了趙弘殷的住處。老將軍靠在病床上,麵前擺著一大堆好吃的,有燒雞、肘子、烤鴨,還有兩條狗腿,趙匡胤陪著老爹,正在大吃大嚼,腮幫子跟倉鼠似的。看到這個場景,葉華都嚇了一跳,開什麼玩笑?這像是病人嗎?和這爺倆比起來,自己病了還差不多!見葉華趕來,趙大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慌忙讓葉華過來,憨笑道:“侯爺請坐,請坐!”葉華一屁股坐下,瞧了瞧這爺倆,哼了一聲,“怎麼回事,說說吧?是真的病了,還是裝病?又為了什麼?”趙弘殷低著頭不語,趙大隻得替老爹解釋。“侯爺,我爹在下午的時候,的確暈倒了,軍醫官檢查過了,我爹是年老體虛,傷損元氣,隻要多補補身體,就能恢複過來。”葉華算是聽懂了,“也就是說沒什麼事,多吃多喝就能好唄?那你們還弄這麼大動靜乾什麼?想嚇唬我啊?”“沒有,沒有!”趙大鬼兮兮向四周看,然後壓低了聲音,“侯爺,我們遇到了麻煩哩……你知道扶搖子跟陛下說了什麼嗎?”葉華賞了趙大一個白眼。“廢話,我就在旁邊,能不知道嗎?那個牛鼻子滿口胡言,我一個字都不信!”葉華說這話也有點虧心,若不是陳摶交了底兒,他也心中猶豫。“怎麼回事?有人牽扯到你們家了?”這回輪到趙弘殷開口了,“沒錯,老夫在保州長大學武,後來帶著五百鄉勇,去投靠莊宗李存勖,替大唐作戰,被選入禁軍……有人說我是保州長大的,就是那個‘寶蓋兒’,侯爺,你說老夫冤不冤?”葉華無語了,胡編亂造的本事太差了,這是誰乾的啊?“他們怎麼不說你是歸德軍節度使,歸德軍在宋州,木加寶蓋兒,不是更合適嗎!”趙家父子愣了一下,嚇得一起伸手,去捂葉華的嘴!我的老天爺啊,你可彆說了,萬一讓外人聽到,還有沒有活路了?這爺倆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暗害他們的絕對不是葉華,那個人的水平比葉華差多了,假如是葉華出手,沒準他們父子的腦袋就搬家了。趙弘殷哀歎了一聲,“侯爺,老朽本來已經致仕辭官,是為了替他爭口氣,才再次請令出戰。”趙弘殷指了指兒子,趙大挺心虛的,不由自主低下了頭。“沒想到靠著侯爺運籌帷幄,打了個大勝仗,享受陛下郊迎,老夫這輩子都沒這麼風光過!”趙弘殷咧著嘴大笑,跟一個老小孩似的。可隨後他又落寞下來,“侯爺,實不相瞞,老夫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眼下趙家烈火烹油,父子兩個節度使,匡義又立了大功,在繡衣使者當中嶄露頭角,我們父子三人,肯定要招來紅眼……”趙弘殷微微歎口氣,“老夫年紀大了,什麼官職也不重要了。我這回是真的想辭官,就不算不辭官,這個歸德軍節度使,我是萬萬不做了!”敢情,在木頭上加個寶蓋,誰坐上去還能有好?“侯爺,老夫這次退下去,就再也不想出頭了,我,我想求侯爺一件事!”葉華還挺佩服趙弘殷的,在老將當中,無論人品,還是能力,他都是頂尖兒的,對皇帝忠心,對朋友夠意思,知道分寸,懂得進退,其實趙匡胤跟老將軍挺像的。至於趙二,在他們家就屬於怪胎了。“老將軍,你如果執意想退,我也不攔著,不管怎麼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是朋友,我會竭儘全力的。”趙弘殷笑得很開心,“有侯爺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這兩個兒子,老大太傻了,老二又太小,都撐不起門戶。侯爺,以後就要求你照拂了。”說著,趙弘殷伸手去拉趙大,“過來,給侯爺行禮!”趙大還真聽話,雙膝一軟就要下跪。葉華哪裡能讓他下跪,慌忙攙扶住。“可彆,你教過我拳腳功夫,算我半個師父,你要是跪我,那就亂套了。”趙大知道葉華是認真的,就沒有勉強。可老將軍不高興了,“教過功夫算什麼,軍中不講究這個!”“侯爺,一年前,你是北伐的都部署,我兒是你的部下將領,你們之間,尊卑上下,早就確定了。更何況老夫次子拜在你的門下,我們趙家就是你冠軍侯門下的人了,不管侯爺怎麼看,外人都是這麼想的!”趙弘殷激動道:“侯爺,你知道這一次散布流言,攻擊我們趙家的人是誰嗎?”葉華皺著眉頭,“老將軍,你知道?”“不敢說知道,但是有幾分懷疑!”趙匡胤對葉華道:“侯爺,我爹懷疑是昭義軍節度使李筠!”這個李筠也是朝中大將,他原名叫李榮,等柴榮登基之後,他就改名李筠。李筠也是成名比較早的將領,他駐守潞州,是對抗北漢的第一線,因為屢次立功,深得柴榮信任。李筠有個兒子,名叫李守節,在柴榮身邊當侍衛。此子出身將門,但是全無一點嬌貴之氣,對柴榮忠心耿耿,不辭勞苦,皇帝的命令,他從來不打折扣。“侯爺,朝中傳出風聲,陛下有意讓李筠父子接掌繡衣使者!”葉華眉頭微皺,“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我的確跟陛下約定過,等繡衣使者運作起來,就主動辭官,繼續當我的冠軍侯。陛下讓誰接繡衣使者,那是陛下的事情,傳一些有的沒的,乾什麼?”趙弘殷和兒子對視了一眼,而後長歎一聲。“侯爺,有些話老朽不知道能不能講?”“老將軍,有話直說,何必吞吞吐吐。”趙弘殷微微點頭,“罷了,我就倚老賣老,說幾句過分的話,侯爺就當我胡說八道……侯爺,你又潑天的功勞,又不貪圖權位官職,深得陛下信任,天下人也都敬著侯爺。這繡衣使者侯爺沒看在眼裡,扔了就扔了。可有些人不這麼想,他們就想搶侯爺的權,奪侯爺的勢!當然了,這幫人未必敢直接對侯爺下手,所以呢,他們就十分下作地朝我們下刀子!”趙弘殷哀歎道:“從莊宗李存勖的時候開始,曆朝曆代,都沒有斷過讖語預言,也有很多人因為這個遇害。想我們趙家,值得彆人挖空心思,對付我們嗎?說到底,還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是想剪除侯爺的羽翼!”葉華麵色陰沉,十分難看。坦白講,葉華是個護短的人,不過他的野心沒有那麼大,也無意去當操心費力的皇帝,他隻求自保,隻求能改變天下的走勢……所以,在很多時候,葉華是選擇當孤臣的。他跟文官鬨翻,又幾次跟宿將衝突,遇到了事情,他也不喜歡拉幫結派,弄一大堆人,幫著他搖旗呐喊。可有些時候,不管葉華怎麼想,在他的身邊,就聚集了一大幫人。在這份名單上,趙家的排名是非常靠前的。他們是鄰居,趙大和葉華是好朋友,趙二是葉華的學生……雙方都綁在了一起,分都分不開!除了趙家之外,還有陳石,符昭信,楊業,高懷德,這些都是葉華的人。再有,驃騎衛的唐牛,殺胡隊的一隻虎,嶽淵、李嶽吟、李釘、陳明、梁宏才、許捷……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的地位或許很低,但是全都貼上了冠軍侯的標簽,撕也撕不下來。不管葉華承不承認,這些人都是他的門下。誰想對付葉華,就會從這些人身上下手。假如葉華不保他們,那就是你冠軍侯無能!事情很操蛋,但就是這麼回事。“侯爺,你還年輕,性子高傲,看不起這些蠅營狗苟的事情,老夫一把年紀,明白侯爺的心思。可老夫要鬥膽說一句,在侯爺的身上,寄托著許許多多人的希望。若是侯爺,不,不庇護大家夥,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聽完了老將軍的話,葉華沒有立刻表態,他從病房退出來,趙大緊緊跟著葉華出來了,他陪著葉華,一起回到了住處。“侯爺,我,我們是不是給你添了麻煩了?”趙大不好意思道:“其實我爹說的,我不大同意的,我們是朋友,不存在誰依附誰,對不對?”葉華笑了,“對——隻是朋友之間,也要相互照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