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帶著幾百名手下,保護葉華從軍營出來,同五百驃騎衛彙合,雙方加起來還不到一千人,可以說勢單力孤,情況危急。按照唐牛的想法,保護侯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應該立刻撤到安全的地方。“我們要是走了,就等於把三萬大軍拱手交給了劉繼衝,我們從晉陽南下,是乾什麼來了?”葉華的質問,讓唐牛無言以對,隻能低下了頭。“潘將軍,你在潞州有一段時間了,這劉繼衝如何能發動兵變,他有什麼依仗,你可知曉?”潘美很機靈,侯爺這是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劉繼衝究竟有什麼了不起之處呢?“侯爺,姓劉的平時為人謙恭低調,對李筠忠心耿耿,甚至自稱是人家的一條狗,軍中不少弟兄都看不起他……不過此人也有一些不同尋常之處,他喜歡拜佛!”“拜佛?”葉華不解道:“他一個領兵將領,拜佛乾什麼?再說了,陛下已經降旨,不許軍中誦經拜佛,他怎麼敢違背旨意,李筠不管嗎?”“侯爺,劉繼衝多年以來都是如此,聽說當年他爹都五十了還沒兒子,他娘去了廟裡,拴來的一個娃娃,才有了他,因此這些年,他都不惜血本,建廟,塑金身……李帥當然知道此事,不過他卻沒有約束,反而說劉繼衝不忘本,知恩圖報,是個難得的好人!”潘美不免冷笑,“隻怕他也想不到,就是這麼一個好人,要了他的老命!”葉華眉頭微皺,他覺得常年禮佛,跟劉繼衝的叛亂有很大的關係。柴榮奉行滅佛的政策,朝中都有很多人不滿,軍中,尤其是地方的駐軍,就更加難說了。“潘將軍,劉繼衝身邊有不少篤信佛門的人?”“嗯,不過侯爺我聽說,他們私下裡說什麼摩尼教,並非正統的釋教!”“哦!”葉華頓覺更加不妙!摩尼教很早就傳到了中原,唐代的時候,一度非常興盛,隻是唐武宗滅佛之後,連帶著摩尼教也受到了慘重打擊,甚至一度退到了西域,後來又輾轉傳到中原……隻不過這時候的摩尼教已經把很大的力量放在了台麵下,等到宋代的時候,摩尼教乾脆就舉事起義,叛亂朝廷,跟後來的彌勒教啊,白蓮教啊,攪在一起,成了職業的叛賊,綿延不息,遺禍無窮。如果劉繼衝和摩尼教也有關係,那這一次的叛亂就非比尋常了。“我們的時間不多,必須儘快拿出方略!”葉華看著潘美和唐牛,神色十分凝重,陰沉如水。潘美低著頭,快速盤算著……首先劉繼衝的勢力不弱,又突然發難,隻怕整個昭義軍都落到了他的掌握之中,和他硬拚,等於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劉繼衝就算有些心腹爪牙,也未必能控製住所有人。李筠的手下,還有忠於朝廷的力量,這些人都不會甘心聽從他的,如果發動斷然一擊,或許還有機會!“侯爺,末將想請令,殺劉繼衝一個回馬槍!”潘美很認真道:“我不相信,軍中都是劉繼衝的人,或許還能挽回一二,我不能看著全軍都落到他的手裡!”一員大將,不但要有眼光,還要有勇氣。顯然,潘美都不缺。“很好,讓弟兄們立刻準備,馬上出擊!”葉華下達命令,五百驃騎衛立刻穿戴鎧甲,飛身上馬,提起了長槍。潘美卻嚇壞了,“侯爺,末將一個人就夠了,侯爺還是留下來調兵遣將,整個大局還要靠侯爺撐著,末將死不足惜,侯爺可不能有差錯!”潘美格外堅決,甚至一把揪住了葉華的馬韁繩,絕不讓葉華跟他一起冒險。“哈哈哈,潘將軍,你未免小覷我了吧?難道隻有你敢衝鋒陷陣,我就不成?”潘美用力搖頭,“沒人敢小覷侯爺,隻是現在劉繼衝手下有幾萬人,我們連一千人都不到,實在是太懸殊了,侯爺,千萬要三思啊!”葉華搖了搖頭,如果放在平時,他或許不會冒險,可問題是劉繼衝不止牽著摩尼教,還牽著北漢,牽著黃河的安危……如果任由他們沆瀣一氣,進而掘開黃河,百萬生靈,無數百姓,都要變成魚鱉,誰能承受得了!“潘將軍,我已經思考過了,孤注一擲,我們都要拚一把!”“侯爺!”潘美依舊不願意鬆手,他可以死,但是冠軍侯不行,你可是大周的軍神啊!……正在僵持之時,突然有一隊騎兵衝來,他們的人數不足三百,風馳電掣,到了葉華的麵前,為首之人正是符昭信。“冠軍侯葉華接旨,陛下賜天子劍,準爾專斷之權!”葉華立刻伸手,將天子劍雙手捧過。他的手也不由得一陣顫抖。葉華想過很多種情況,其中最好的也隻是柴榮默許了他的行為……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柴榮居然會賜下寶劍,將大事都托付給了他!葉華猛地轉身,衝著晉陽的方向,行大禮參拜。“臣定當不負天子重托!請吾皇放心!”一轉身,葉華換了一副麵孔,他把天子劍高高舉起。“所有將士聽令!”潘美,唐牛,包括符昭信,一起抱拳。潘美的幾百人,驃騎衛五百,符昭信三百,加起來剛一千出頭,葉華統兵這幾年,恐怕這次是最寒酸的時候。“我們的對手有三萬人,或許還有摩尼教,還有北漢的兵馬接應,他們是我們的幾十倍之多!你們可有一戰的勇氣?”“有!”三個人異口同聲,所有士兵也跟著大吼起來。“我們有信心!”“隻要跟著侯爺,我們就必勝無疑!”……信任真的是盲目的,冠軍侯三個字,對於很多年輕的將士來說,充滿了魔力。年少成名,兩次斬殺契丹皇帝,力壓南唐,光複幽州,自從出道以來,百戰百勝!彆管幾十倍的兵力差距,就算幾百倍,他們也能贏!哪怕像符昭信這種老鳥,也頭腦發熱,跟著大家一起呐喊。葉華還能說什麼,唯有全力以赴!“潘將軍,眼下劉繼衝還不知道我們來了,你帶領五百人馬,正麵強攻,我和符將軍會從左右突出,攻擊兩翼,我們一起大破劉繼衝!”“明白!”潘美立刻點頭,絲毫沒有猶豫。終於又能和冠軍侯並肩作戰了。潘美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上一次平叛,大家隻是初次合作,還沒有太多的感覺,這一次總算能實現夙願了。“駕!”潘美高舉十八斤的大刀,帶頭衝鋒,旋風一般殺回了漳水大營。離著漳水大營越來越近,在他的麵前,出現了幾千名潞州兵,隊伍密集,一個個耀武揚威,得意非常……就沒有見過這麼愚蠢的人,明明都跑了,還回來受死,那我們就成全你!“殺,殺了潘美,大帥有賞!”這些人瘋狂叫囂,烏壓壓的一片,潮水般衝向潘美。麵對昔日的戰友,潘美沒有半點客氣,他伏身在馬背上,對著棗紅馬的耳邊低語,棗紅馬突然發出一陣興奮的嘶鳴,而後四蹄飛奔,速度陡然快了一截。對麵的人向潘美射出了密集的箭支,叮叮當當,盔甲不斷被射中,即便沒有穿透,可也是力道驚人。尤其潘美穿的是紮甲,不用問,皮肉一定是一塊塊青紫烏黑。潘美仿佛沒有察覺,他的眼睛隻是盯著前方,當有標槍,飛斧,或者流星錘一類的重武器,潘美才會稍微扭動身軀,躲開致命的攻擊。他身後的兄弟已經有人受傷,被打碎了腦殼,戰馬還在奔跑,拖著屍體,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紅……終於,潘美衝到了對方的麵前。“殺!”沉重的砍刀從下麵斜砍上去,對麵的人是劉繼衝的馬直親軍,十分勇悍的一個家夥,他也舉刀劈砍潘美。可是速度就差了那麼一點,潘美的刀劃破了軟肋,劈開肚皮,從胸膛向上,一直砍斷了臂膀……好好的大活人,頃刻之間變成了兩截的屍體。後麵的人稍微一愣,潘美的大刀就到了。嘭!刀鋒劈在盾牌上,騎士承受不住巨力,從馬背上摔下去,大口噴血,他的前臂骨頭和肋條已經被盾牌撞碎,胸腔癟了下去,大口噴著血水,眼看活不成了。潘美手裡的刀,變成了恐怖的榔頭,沒有人能經受住一擊之力,空有幾倍的兵力,卻阻擋不住潘美前進的勢頭。“擋我者,死!”潘美鼓足勇氣,棗紅馬伸出大嘴,朝著麵前的馬頭狠狠咬過去,後麵的部下倍受鼓舞,難道他們連戰馬都比不上嗎!大家夥全力衝鋒,不要命似的殺戮。而對麵的叛軍呢,當發現潘美不是好對付的時候,就難免後退……他們還沒有做好調整,從官兵變成亂賊,是要承受代價的。還是那句話,眼下已經不是幾年前的亂世了!潘美衝透了密匝匝的人群,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這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來,突然,從漳水大營的兩側傳出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潘美咧嘴大笑,“冠軍侯來了,冠軍侯來平叛了!”冠軍侯來了!這五個字,簡直堪比五萬大軍,叛軍的隊伍開始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