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多遜!”葉華聲音不高,但是其中的憤怒卻是撲麵而來。“誰給你的膽子,敢跑到本爵麵前,搬弄是非,你是不是覺得本爵待你太好了,就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盧多遜好歹是三司使,朝廷新貴,哪裡能承受得住,他很想跟葉華翻臉對罵,但他到底沒有這個膽子,隻能歎口氣,悶聲道:“我是奉旨意來的!”葉華哂笑道:“你是說陛下讓你這麼做的?要不要現在就上書,詢問清楚,也免得我怠慢了你這個欽差大臣!”盧多遜臉漲得通紅,越發害怕了。“侯爺,不隻是陛下,就連我們這些人都想不通,你何必那麼看重一個水賊?他對我大周,能有什麼用啊!”盧多遜道:“我從京城來的時候,陛下已經調動了五萬人馬,屯紮陳州,隨時準備南下,攻取荊湖,然後又調遣一路人馬,準備攻擊壽州……滅南唐,掃平江南,有太多的辦法,何必依靠一個海賊呢!”葉華的瞳孔微微收縮,冷笑道:“你所言,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說!”盧多遜渾身一哆嗦,“是,是大家夥的意思!”他的聲音越發低下去了,這個“大家夥”是不包括柴榮的,葉華忍不住搖頭,他剛離京,這幫人就鬨騰起來,很明顯,對於如何統一天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先從哪裡下手,也是眾說紛紜。自己在京,還能壓得住,自己離京,他們就跳了起來。“盧多遜,你有什麼打算,本爵不管,隻是你萬萬不該打亂本爵的布局!”葉華到了盧多遜的麵前,盯著他的眼睛,怒道:“說,你這些日子乾了什麼?任天行又怎麼會把銀子送去吳越?”盧多遜被葉華逼到了牆角,沒法子,隻能說了。他去靜海招撫歸降的海賊,順便大發委任狀,正巧,任天行得勝歸來,繳獲頗豐。盧多遜當即表示,授任天行水師節度副使,賜鎧甲寶劍,名馬一匹。等賞賜給完了,盧多遜就要求將繳獲的白銀提走,任天行當即說他們死傷了一些弟兄,需要撫恤,不能全都拿走。盧多遜想了想,勉強答應,留下三成,剩餘七成帶走,任天行也答應了,說休息一夜,第二天就派人押運銀子,跟盧多遜一起走。“侯爺,事情都是商量好的,可第二天,我去見任天行,發現這家夥把朝廷賜的戰馬給烤著吃了,還跟我說,橫行海上,隻會劃船,不會騎馬,留著浪費草料,不如烤著吃了……你聽聽,多麼混賬!朝廷賜的戰馬,他也敢烤了,簡直豈有此理!”盧多遜越說越生氣,“還有更可惡的,我問他白銀的去向,他告訴我,昨天晚上,已經讓他手下的水賊運走了,說是運回了吳越!”“他到底給誰做事?侯爺?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水賊草寇,本就是偏激乖張,毫無信義可言。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侯爺把床子弩給了他們,任天行又變卦了,他拿著那些錢,是去討好吳越王了。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吳越的水師大都督就是他了。”盧多遜哀歎道:“侯爺,你過去用兵如神,算無遺策,隻是唯恐這一次,看錯了人,下官鬥膽進言,還是改弦更張吧!”盧多遜語重心長,勸葉華改變主意。隻可惜葉華懶得聽下去,“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盧相公的一家之言,我是不會相信的,等任天行過來,你們對質吧!”“什麼?”盧多遜簡直想笑出聲來。“侯爺!你說任天行敢來跟我對質?笑話一樣,他占了大便宜,還來送死,怎麼可能!”盧多遜咬牙切齒道:“他要是能來,我就把自己的腦袋揪下來,給侯爺當酒壺!”他的話音剛落,李煜就從外麵跑進來。“侯爺,任船主來了!”此話一出,盧多遜就像是打鳴到了一半,被卡住喉嚨的公雞,上不來下不去,那叫一個尷尬!他的眼神當中,全都是不敢置信,他怎麼真敢來啊?任天行不隻是來了,還來得理直氣壯。他見到葉華,就大模大樣坐下,故意裝作沒看見盧多遜,自顧自道:“侯爺,我說過了,姓任的佩服你,願意聽你號令,可姓任的沒說要投靠大周啊!有一位大官倒好,跑我那去了,大肆封賞,還說什麼同朝為官,效忠聖人。我就問他,招安有什麼好處,他跟我說,有官做,還有賞賜。”任天行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姓任的這輩子還沒當過官,琢磨一下,也不錯,還有五十萬兩的賞賜,更要答應了。”“可當我問他,錢從哪裡來,他居然告訴我,要先把繳獲交給朝廷,然後朝廷再調撥賞賜,我心裡是不痛快的。可我轉念一想,這些銀子本來是要充足床子弩的錢,交給侯爺的,給了他也沒什麼,就答應了。”“可是等我回去,跟手下的弟兄們一說,大家夥都不樂意了。他們跟我說,既然接受詔安,朝廷給我們武器,天經地義,不應該花錢。而且呢,弟兄們大多都是兩浙的人,給大周賣命,就要跟自己的父老鄉親作對,這心裡過意不去。”說到這裡,任天行還假意抹了抹眼淚。“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吳越的這二百萬兩銀子,都是父老的民脂民膏,我們投降大周可以,但是不能不給家鄉一個交代,我們把錢還回去,就算報答了家鄉父老,也好全心全意,效忠大周。”任天行站起身,笑嘻嘻道:“這不,末將也算是大周的人了,那些賞銀,還有軍餉軍糧,鎧甲弓弩,請朝廷儘快撥下來,末將感激不儘!”“你做夢!”盧多遜頭發豎起,怒氣衝衝,“任天行,你搬弄是非,胡說八道,你明明答應我,你……”“我答應你什麼?”任天行不屑笑道:“我就是一個海賊水寇,我說的話,能信嗎?再說了,我隻是沒把銀子給你而已,彆的可都是真的!”盧多遜簡直要氣死了,沒有銀子,彆的有個屁用!“任天行,你把銀子交給了吳越王,你就是大周的敵人,誰也保不了你!”任天行抱著胳膊,充滿了不屑,“盧相公,你好歹講點道理行不,我是把銀子送回了吳越,可我沒有給吳越王!他根本不配當一國之君!”任天行輕笑道:“這些銀子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多年來,我在吳越也算有點人馬,銀子已經分批,送入各個州縣,家家戶戶,都能得到一點錢……任某當了這麼多年水賊,總算被招安了,也該乾一件對得起家鄉百姓的事情,盧相公,我這也算是浪子回頭,知錯能改啊!對不?”盧多遜已經被氣得不會說話了,和這個賊比起來,大周那些武夫都要可愛多了,他簡直不講道理。“盧相公,還是那句話,我們水師一萬多人,軍糧軍餉,還有這次大勝仗,朝廷的賞賜該下來了,總不能讓弟兄們白白出力吧?”“你,你!”盧多遜連連跺腳,頭也不回就走了,任天行看著他的背影,放聲大笑。笑夠了,任天行對著葉華道:“侯爺,你們大周都是這路貨色當官,我是真不想給大周賣命。本來那二百萬兩,是給你的,用來買床子弩。現在呢,我還給了吳越的百姓,侯爺要是想討債,以後我必定加倍奉還。對了,我這次過來,是想把我老娘接走,還請侯爺開恩!”葉華輕輕一笑,“老夫人在我這裡是客人,並非人質,你隨時可以帶走……隻不過,我想問你,你真的覺得自己乾了一件好事?”任天行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氣了姓盧的,還把銀子還給了家鄉父老,一舉兩得啊!”葉華譏誚冷笑,“任天行,你以為這是在聚義廳分贓啊!我告訴你,這些銀子隻要下去,吳越立刻大亂,你捅了大簍子了!還指望家鄉百姓感謝你?做夢去吧,他們不想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就不錯了!”任天行漲紅了臉,怒吼道:“你,你胡說!我給百姓錢,還給錯了不成?”“你那是給錢啊?你是給他們一顆雷!任天行,要不這樣,咱們打個賭,吳越不亂,我再送你三百架床子弩,如果吳越亂了,而且大亂,你立刻歸順大周,從今後給我老老實實,當一個合格的軍人,彆再耍你那套江湖習氣了,你會害死無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