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行是很不服氣的,驟然撒錢,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他有準備!這麼多年了,他搶了多少大胡子海商!得到的金銀多數都要變成物資,還有,那些絲綢茶葉大戶,他們想賣商品,誰能不跟他打好招呼。一句話,任天行有一個龐大的地下網絡。官民士紳,全都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聽他號令的,更是不計其數。銀子送去吳越,自然有人接過來,然後通過各種渠道發下去。任天行承認,他沒法平均分,更沒法讓每個人都得到銀子,但至少有些人能拿到,這就足夠了。他是賊,講的是快意恩仇,替天行道,殺富濟貧,至於彆的事情,才不是他要管的。“侯爺,你的胸襟氣度草民是佩服的,奈何你們朝中亂七八糟的人太多,我這個性子,怕是沒法在朝中立足啊!”任天行輕笑道:“想讓我留下來也成,讓那個姓盧的給我磕頭認錯,然後再乖乖送給我五十萬兩銀子,外加五十萬糧餉,什麼時候錢到了,姓任的就什麼時候歸順大周!”任天行發出一陣狂笑,起身要往外麵走。“你給我站住!”葉華突然一聲斷喝,在任天行的耳邊響起,任天行扭頭,不屑道:“怎麼,侯爺想要留下我?”“不錯!”葉華沉聲道:“你這個蠢材,自以為聰明,殊不知,你已經闖了大禍,我可以告訴你,吳越被你弄成了火藥桶,隨時都會爆炸!你惹了簍子,就想一走了之,做夢去吧!你,必須留在這裡,聽從我的號令,否則吳越大亂,到時候,你後悔就晚了!”任天行頓了頓,不相信道:“侯爺,你咬定了吳越會亂,我怎麼不信!”“你愛信不信,反正很快就能見到分曉,拭目以待吧!”任天行還想問兩句,可葉華已經懶得多說了,擺擺手,讓他下去,又把李煜叫來,安排人手,把任天行看好。同時,葉華又讓人把趙二叫來。趙二聽說師父發怒,痛斥了盧多遜,又囚禁了任天行,還以為師父氣成什麼樣子,趕快跑來。可是進到了書房,卻發現葉華翹著二郎腿,拿著兩塊竹板,正在一邊敲著,一邊哼唱。“師父!”趙二喚了一聲,將信將疑道:“安樂否?”葉華把竹板放下,搖頭道:“苦中作樂罷了!”趙二翻了翻眼皮,分明把皺紋都笑開了花,哪裡看出苦了?他湊到葉華身邊,低聲道:“師父,眼下的情況如何,我們該怎麼做?”葉華笑道:“不是我們怎麼做,是那些人怎麼乾,你瞧著吧,任天行這家夥,誤打誤撞,給咱們製造出了絕佳的機會,或許收複江南,現在就可以著手了!”“天啊!”趙二驚呼道:“二百萬兩,有這麼大的作用?”葉華道:“不是這二百萬,而是一個火藥桶,隻需要一枚火星就可以引爆了!這點銀子,恰恰就是火星,你給我打著十二分的小心,盯好了南唐。”“不是吳越嗎,怎麼又變成了南唐?”趙二不解。“哪來那麼多疑問,盯著就是!”趙二不敢反駁,隻能灰溜溜下去。……任天行留在了楚州,被關在了一座三進的院子,老娘也在這裡,十年來,母子倆總算能湊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任天行每天劈柴燒火,替老娘做飯,晚上還弄熱水,給老太太洗腳,完全就是一副尋常孝子的模樣,哪裡還有稱雄海上的威風。老太太恍惚想起了兒子小時候,一家人平平安安,哪裡會像現在一樣,朝不保夕,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老太太用力晃了晃頭,拉住了正在給自己揉腳的任天行。“吾兒跟娘說實話,朝廷會不會把你怎麼樣?娘這心裡怕!”任天行輕笑了一聲,“娘,孩兒好歹縱橫海上,豈會這麼容易就束手就擒!再說了,他們就算關了我,也不敢怎麼樣,畢竟孩兒手上還有一萬多弟兄,還有幾百條船。沒有我,這幫人立刻就會大亂。娘,你不用擔心,咱們就這麼住著,隻管看熱鬨就是!”一轉眼,十天的光景過去了,金陵的繡衣使者送來了第一份密報,趙二帶著消息來的時候,任天行還在劈柴燒水。“任船主真是個孝子,隻可惜啊,你的家鄉讓你禍害不淺,拿去看吧!”趙二將密報送到了任天行麵前。任天行扔了斧子,接在手裡,才看了幾眼,頓時勃然大怒。“荒唐,怎麼會這麼荒唐?”他氣得抓起斧子,狠狠一劈,整個斧頭都陷入了木頭裡!任天行紅著眼睛,大吼道:“吳越尊奉南唐,給了他們那麼多錢,李弘冀還講不講義氣?”趙二聳了聳肩,“李弘冀當然講義氣,隻不過人家又沒說要照著做,對吧?”一句話,把任天行給噎住了,他像是暴怒的獅子,被挑釁了,卻又沒地方發泄,隻剩下在原地轉圈了。密報寫了什麼,把任天行氣成這樣呢?內容很簡單,李弘冀派遣使者,問候了吳越王,還假惺惺表示,會跟吳越一起,剿滅水寇。隻不過,吳越要給的歲幣,一點不能少,二百萬兩,這次走陸路!不帶這麼欺負人的!當初是南唐說走水路,給任天行挖個坑,結果失敗了,錢沒了,還要吳越出,怎麼?把吳越當成了予取予求的肥肉嗎?“我兩浙兒郎,吳越的漢子,是不會低頭的,不會!”任天行不停怒吼。趙二輕笑了一聲,“且看消息吧!”轉眼又過了五天,這次是任天行的手下送來的消息,吳越答應了南唐的要求,正在籌措歲幣。當然,還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請南唐出動水師,保護吳越的安全。任天行看到這份消息,徹底傻眼了,吳越上下,都是豬頭嗎,怎麼把命運交給彆人?錢鏐何其英雄了得,後世子孫,居然如蠢豬笨驢啊!“不行,絕對不行!”任天行大聲咆哮,“兩浙的百姓已經很苦了,先是被當十大錢洗劫,然後拿出二百萬兩國庫存銀,現在要有拿錢,百姓怎麼拿得出來?”趙二冷笑道:“任船主,你不是送回去二百萬兩嗎?兩浙的百姓有錢著呢,經得起盤剝!”貌似是啊,自己送去了二百萬兩,再征收二百萬兩,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不對!”任天行一下子跳起了,事情可不會這麼簡單,不會的!趙二意味深長一笑,“任船主,師父吩咐了,靜觀其變,等著瞧吧!你這次可是乾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啊!”任天行腦袋都大了,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吃不下去,睡不著覺,輾轉反側,嘴唇上都起了水泡,怎一個慘字了得。隻不過更慘的卻是吳越的百姓,李弘冀逼迫繳納歲幣,吳越王錢弘俶本是不想答應的,畢竟國庫空虛,水師新敗,吳越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再去盤剝百姓,隻會死路一條。可就在此時,有人告訴錢弘俶,說是賊頭任天行,把銀子暗中送回了吳越,有人在市麵上,發現了朝廷的庫銀!這個消息觸動了錢弘俶,他思量再三,終於下令,要求追回散落民間的庫銀,抓捕任天行的同黨,並且要求嚴懲通匪之人!錢弘俶想得還很好,他琢磨著從通匪之人手裡弄回一些錢,哪管隻有幾十萬兩也行,順便抄了這些人的家,他再從國庫擠出一點,再跟南唐商量,打個折,歲幣的事情也就過去了。盤算是真好。可一道命令下去,整個兩浙就全都亂套了。官員們窺見了小朝廷的危機,他們沒人願意跟錢家同甘共苦,相反,全都利用最後的機會,大撈一筆!彆管跟任天行有沒有關係,也彆管是不是庫銀,隻要家裡有錢,就跑不了!先從商人開始,接著是富戶,隻要看你不順眼,就給打上通匪的標簽,帶著人就進去抄家,搜出金銀,直接沒收,也不知道落到了誰的手裡。偶爾發現庫銀的蹤跡,就立刻株連親族,甚至連鄰居都跑不了。無數人在這場浩劫當中,家破人亡,丟了性命,昔日繁榮的兩浙,幾乎一下子陷入了地獄。等到錢弘俶發覺事情不妙,下旨停止追查……隻是一切都晚了。在這一場大亂之中,受損最嚴重的幾乎是蘇州。城中數百位士紳商賈齊聚,都是當地的頭麵人物,有錢有勢,非比尋常!為首的小老頭率先站起來,“諸位先達鄉親,這段時間,咱們過的是什麼日子?簡直就是魚肉!先是用當十大錢,洗劫財富,你我幾輩子的積累,都折損大半,接著又把國庫之銀全都送給了南唐,彆忘了,朝廷還借了咱們的錢呢!現在更好,派出那麼多爪牙,到處搶錢,抓人,咱們的蘇州,被貪官汙吏,全都給毀了!”老者說到傷心之處,不停流淚,在場的眾人義憤填膺,“王老,什麼都彆說了,咱們反了吧!”老者擺手,“大家先彆激動,我們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胡來,老夫提議,先驅逐朝廷官吏,不許他們胡亂抓人,然後再跟朝廷談條件!”“好,就聽王老的!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