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窟, 小窟你怎麼了?!”看著小窟死氣沉沉的模樣, 季樂水一下子驚惶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很快引來了屋子裡休息的李穌, 李穌道:“出什麼事了?”“小窟沒反應了!”季樂水急的滿頭大汗,“它這是怎麼了??”李穌看了眼季樂水懷裡的小窟,頓時臉色大變:“宋輕羅在哪兒?在房間裡嗎??”“對, 昨天他才回來。”季樂水道,“就在房間裡!”李穌聞言急忙衝到了宋輕羅的房前, 喊著他的名字:“宋輕羅,宋輕羅你在裡麵嗎?”平時很容易被人吵醒的宋輕羅卻沒有給李穌反應。李穌心裡浮起些不好的預感, 伸手想要推門,門卻上了鎖推不開。無奈之下, 李穌隻好回到屋子裡找了工具,然後硬生生的把門給撬開了。門一開李穌便看到了屋子裡的景象,本該睡在床上的宋輕羅此時不見了蹤影,屋子裡空空蕩蕩,看不出太多生活的痕跡,很難想象有人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年。李穌的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表情難看的要命:“他不在。”季樂水焦急道:“不在??可是剛剛明明回來了啊。”說著趕緊給宋輕羅撥了個電話過去, 但電話沒有接通, 顯示機主關機了。李穌道:“彆急, 我讓人查一查監控。”他掏出手機給李鄴打了個電話, 簡單的說明了情況,等著李鄴回消息。等待的時候,他們小心的把小窟放到了床上。小小的骨頭架子沒了平日裡的活潑, 安靜極了,原來像燈一樣忽閃忽閃的兩隻眼睛,這會兒也黯淡了下來。小花在旁邊哭叫著,它便好似用儘了全身力氣那樣,艱難的抬起手摸了摸小花的腦袋,想安慰她。這個動作卻讓小花哭的更凶了,甚至開始打嗝:“哥哥,哥哥去哪兒了……”季樂水看著這一幕,心裡難受極了:“小窟是不是和宋輕羅有什麼關係?他出了事,小窟才變成了這個樣子?”李穌說:“對。”季樂水不知道,他卻清楚的很,小窟的存在其實很特彆,它也算是伴生者,但並非是尋常的人類,而是從異端之物上脫離下來的伴生。當年,某種異端之物附著在那副贗品《骷髏幻戲圖》之上,使得畫卷裡的東西活了過來,不但將宋輕羅的父親變成了骨架,同時異化了宋輕羅。使得宋輕羅身體也出現了異常的變化……小窟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它的情況很奇怪,明明是由《骷髏幻戲圖》分化而出,卻又是一個獨立的異端之物,甚至還和宋輕羅有著分不開的關係。和它相處的人,總會感受到一種美妙的寧靜,好似冬夜裡窩在溫暖的被窩裡,耳旁還響著簌簌的雪聲。調查的人開玩笑說宋輕羅這麼冷漠,小窟又那麼可愛,實在是看不出兩者之間的關係。李穌倒不這麼覺得,他甚至懷疑過,小窟是否就是宋輕羅的一部分……但這種猜想毫無憑據,也無法證實。然而現在看來,宋輕羅的狀態顯然對小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李鄴的電話回的很快,他查了監控,說宋輕羅半夜的時候開車出去了,出去時手裡提著那個裝著畫卷的箱子。李穌一聽心立馬提了起來,那箱子裡就是感染宋輕羅的異端之物,也是宋輕羅幼時悲劇的起源,那副名為《骷髏幻戲圖》的作品。這東西對於宋輕羅來說,理應非常重要,他為什麼要半夜帶著這東西突然離開??“我看了他的行車路線。”李鄴說,“直接上了高速,具體去哪裡還在查。”他停頓了一下,忽的想起了什麼,“對了,最近有沒有流星的預告?”“預告?我不清楚這個。”李穌思量片刻,意識到李鄴問這個是什麼意思,又道,“那你去查監控,我這邊自己找。”乾淨利落的掛斷了電話,李穌給季樂水使了個眼色,讓他和自己一起上網查找關於流星的信息。匆忙的找了一會兒,沒想到還真讓李穌找到了、幾天之前,專家預測今晚將會有天琴座的流星雨。天琴座是北天銀河中最燦爛的星座之一,落下的流星明亮耀眼。而最佳觀賞地點是c城,李穌不用想也知道,宋輕羅定然去了那裡。李穌趕緊給李鄴去了電話,大致確定了宋輕羅離開的方位,在得知宋輕羅是去c城之後,李鄴沉吟片刻:“那他應該是去c城郊外了。”看流星必須要避開光汙染,而遠離城市的郊外才能符合這樣的條件。李穌咬著牙道“我這就追過去。”他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小窟,“他還在車上?”“不,他應該已經到了。”李鄴說,“我看的錄像,是四個小時之前。”“好,我知道了。”李穌說。沒有太多的時間猶豫,李穌抱起小花小窟便上了車,季樂水心裡也焦慮不安,但李穌擔心他的安全問題,不肯帶上他,他隻好在家裡等著車駛出了院子,感受著春日微涼的夜風,李穌狠狠的踩下了油門。……宋輕羅不太喜歡春天。他家中的慘劇便發生在繁花似錦的盛春,血液的氣味混合著濃鬱的花香成為了他對這個季節最深刻的記憶。他停好了車,繞過茂密的樹林,一汪深湖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了視線裡。今天晚上不是滿月,天空晴朗深邃,正是觀看流星的好天氣。晚上這場流星雨雖然在全年規模裡不算太大,但火流星的數量卻很多,火流星墜落時會形成一道與尋常流星不同的耀眼光芒,甚至有的還會帶上翠綠的顏色……是宋輕羅見過的最為接近林半夏眼眸顏色的星星。觀看流星並不需要什麼工具,尋找個地方,靜靜的等待就行了,宋輕羅放下了手裡的箱子,坐在了柔軟的草甸上。麵前的湖水倒映著天空,星辰在它的上麵撒上了如碎鑽般的光澤,宋輕羅睜著眼睛,黑色的瞳孔將整個天穹納入眼簾。他看的很認真,瞳孔卻有些渙散,整個人的氣質都透出一種如霧氣般的縹緲,好像要消散了般。又是漫長的等待,宋輕羅緩緩的把箱子打開,將那副畫卷平鋪在了柔軟的草地上。這畫卷就是將他變成這個模樣的罪魁禍首,他已經看過了無數次,裡麵的每一個細節,每一抹筆觸,都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腦海。宋輕羅的手指一寸寸的摩挲著畫卷柔軟的質地,他有些漫不經心,小聲的嘟囔了什麼。黑暗的天空突然亮起,有什麼東西滑過了夜幕。宋輕羅抬起頭,看見一道流光從天穹墜落,悄無聲息的落到了麵前的湖中。接著又是第二道,第三道,不過轉瞬之間,黑如幕布的夜空,便被星辰布滿。這個季節的流星雨本不該如此絢爛,卻好像是專門為了慰藉宋輕羅一樣,流星如瀑,好像那璀璨的銀河也要一同落下。宋輕羅看著流星著了迷,他的眼眸裡也印上了星辰的痕跡,他伸出手,感到天空仿佛觸手可及,隻要微微探出指尖,便能感受到星星的溫度。宋輕羅知道,星星和林半夏在一起。那麼,星星們會不會也沾染了他的溫度呢?如此想著,宋輕羅笑了,他彎起眼角,叫道:“半夏。”無人應和,聲音消散在吹過湖水的風裡。“半夏。”宋輕羅從草甸裡爬起,星星們還在下墜,一顆接著一顆,消失在了漆黑的湖麵上。如此看去,如同落入了湖水裡,宋輕羅盯著湖麵看了片刻,低聲喃喃:“星星在裡麵嗎?”“星星是不是落到裡麵去了?”他對自己說,“水太冷了,得把它們找出來……”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湖邊,冰冷的湖水漫過了他的腳踝。他向來是不喜歡水的,這是一種生存的本能,可是此時抬著頭沉迷的望著流星的他卻忘記了這種不快,他好像著了魔一樣,一步一步的往前邁出。水淹沒了他的腳踝,腰側,胸口……宋輕羅依舊渾然不覺,固執的還要往前,仿佛再往前走上幾步,那些墜落的星辰就會落到他的指尖,將他想見的人一同帶來。水以緩慢的速度漫過了口鼻,本來冰冷的水竟是奇跡般的帶上了溫度,宋輕羅感覺不到冷了。他好像漂浮在一片星辰所構的海洋之中,帶著溫度的星星親吻著他的眉眼,他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輕柔又溫和……正是他想念的聲音。流星如瀑,彙聚成燦爛的長河,宋輕羅覺得自己渺小如螻蟻,即將迷失在這一片祥和的溫柔之中。然而就在意識快要消散的刹那,卻有人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硬生生的將他從這溫柔中喚醒。然後一邊發出刺耳的罵聲,一邊用力的按壓著他的胸口……宋輕羅不太情願的張開了眼,他看到了李鄴蹙著的眉頭,李穌站在旁邊氣的臉色發青,抓起他的衣領暴怒的吼道:“宋輕羅,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你居然要自殺??你居然要自殺??”宋輕羅道:“我沒有。”他的確沒有要自殺的意思,隻是那種溫柔太迷人,一時間有些迷失在了裡麵。他有些厭倦的垂了眼眸,“我哪有那麼容易死。”“媽的,媽的!”李穌氣瘋了,“小窟都要死了,你還告訴我你不會死?隻要我來慢了一步……一步……”他和李鄴趕到這裡時,已經看不到宋輕羅的人了,兩人看到了湖岸邊的腳印,顧不得彆的,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到了湖裡。萬幸他們運氣不錯,隻花了幾分鐘便在碩大的深湖中撈到了宋輕羅,強行將他救了回來。李穌都不敢去想,如果再晚幾分鐘,會發生什麼……宋輕羅垂著眼睛,一點沒有死裡逃生的慌張,他淡淡道:“我沒有想死,是星星掉進湖裡了,我想把它們撈出來。”李穌頓時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宋輕羅:“你……認真的?”“當然。”宋輕羅說,“湖水太冰了,他待在裡麵會不舒服。”李穌被宋輕羅這一臉坦然的神情弄的有些毛骨悚然,他吞了口口水,聲音裡的憤怒無影無蹤,反倒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試探:“可是半夏不在星星裡……”“他就在裡麵。”宋輕羅說,“我知道他在裡麵,他不想看見我,所以就一直不出現。”他渾身濕漉漉的,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像尊沒有生命的精致玩偶,“我比你清楚。”李穌語塞,求助似得看向李鄴。李鄴倒顯得很平靜,好像宋輕羅說的這些話,並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震撼,他拍了拍宋輕羅的肩:“走吧,回去了。”宋輕羅說好。於是他便真的起身打算回去,李穌渾身發冷,站在旁邊看著宋輕羅半蹲在地上,仔細的收拾著箱子,宋輕羅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失常,頭也不抬:“你剛才說小窟怎麼了?”“你進湖裡的時候,小窟不太對勁。”李穌說,“我把他和小花都帶來了,你自己去看看吧,他們都在車裡。”“好。”宋輕羅點點頭。李穌和李鄴沒有催促,任由宋輕羅靜靜的收拾好了箱子,將畫卷重新納入其中,起身跟著李穌李鄴朝著外麵走去。李穌心裡打鼓,不時的朝著身後觀望害怕宋輕羅又出什麼問題。誰知怕什麼來什麼,渾身濕漉漉的宋輕羅提著箱子剛往前走了幾步,忽的頓住,臉上出現了複雜的神情——大約是喜悅擔憂驚懼,最終卻都化作了狂喜。“半夏!!”宋輕羅對著密林深處,叫出了這個名字。李穌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聽到他這麼叫,幾乎渾身一抖,甚至想要叫他住口。但話還沒說出來,手就被李鄴重重的捏了一下,李鄴聲音很低:“看前麵。”李穌回過頭看向前方,這一眼,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頓時間明白了宋輕羅為何會是那般神情。林半夏真的出現了,他站在樹林裡,還是離開時的模樣。淡色的發絲隨著夜風輕蕩,眉宇間一派君子如玉般的溫和。唯獨眼睛,唯獨那雙眼睛讓李穌感到了陌生,乍看上去是黑色的,裡麵卻泛著墨綠的光華,如同最頂級的玉石,美的沒有一絲煙火氣。“林半夏——”李穌欣喜若狂,邁步就想朝著林半夏跑去,狠狠的給他一拳責怪他的不辭而彆,可他剛邁出一步,就被李鄴攔住了,李鄴低聲道:“彆去,有點不對勁。”“哪裡不——”李穌的話隻說出了一半,因為有人回答了他的答案。沒有人能阻攔宋輕羅的腳步,幾乎是一瞬間,宋輕羅已經衝到了林半夏的麵前,他伸出手想要給眼前的人一個大大的擁抱,可卻沒能觸碰到愛人的身體,而是重重的砸在了一麵看不見的牆壁上。宋輕羅發出一聲悶哼,口裡嘗到了腥甜的味道,他抬起頭,看到林半夏還在看著他。那張熟悉的麵容上,沒有一絲表情,冷的像身後的深湖。“林半夏……”宋輕羅啞聲喊道。沒有因為愛人的呼喚出現任何反應,林半夏明明就在宋輕羅的對麵,可遙遠的仿佛天上星辰。他淡淡道:“你不該來這裡。”“那我該去哪兒?”宋輕羅踉蹌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重重的砸著眼前看不見的牆壁,也不顧自己手背綻開皮肉血肉模糊,“我要去哪兒,去哪兒才能找到你,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林半夏眨了眨眼,似乎對宋輕羅的話語有些疑惑,他道:“你找我乾什麼?”宋輕羅嘶吼:“當然是找你回來!”“彆找我了。”拒絕的話語從林半夏的口中說出,竟是顯得如此輕描淡寫,宋輕羅的掙紮,宋輕羅的痛苦,在此時的林半夏眼中變成了無足輕重的事,他甚至流露出了幾分疑惑,好似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人為何這樣絕望,“我馬上就走了,來這裡隻是想告訴你,不要再繼續找我。”“不!!”宋輕羅恨恨的撞著牆壁,“林半夏,不要走——不要走——還給我,把他還給我,還給我——”他感到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飛快的碎裂,整個靈魂因為幾句短短的話語變得支離破碎,他明明沒有地方受傷,可渾身上下都疼的厲害,“求求你林半夏,林半夏……彆走,彆走……彆留下我……”他第一次如此卑微的哀求,哀求著自己的神明不要拋下自己。這種狼狽的姿態,被神明看在眼中,卻隻是生出了微末的憐憫,連片刻的動搖都不曾有過。神明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搖了頭,對著他說:“我沒有走,我一直都在。”他抬起手,指尖有綠光縈繞,打了個響指,身後那不停墜落的流星雨消失了。他要離開了。宋輕羅感到了什麼,他順著看不見的牆壁,滑跪在了地上,鮮血淋漓的雙手在空中留下兩道刺目的血跡,他低著頭,好像死了一般,絕望的呢喃:“彆走……彆走……求求你了……”神明無聲的拒絕著,他看向天穹,神情依舊那般溫和,卻對身後那淒厲的哀求聲無動於衷,就在他邁著步伐,即將離開時,旁邊的草叢裡卻傳來了一聲輕柔的叫聲。“哥哥。”是個女孩的聲音,甜美的像糖果。林半夏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小花居然能通過他設置的屏障,也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小花本就是一體。草叢裡,女孩露出了天真的臉,她似乎看不見了,卻還是憑借著聲音,跌跌撞撞的朝著林半夏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