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豫王妃將兩個一尺見方的鏤花金檀木盒交給巧善與鈴語,道今日是公主生辰,此兩木盒中乃她備給公主的禮物,命兩人送去侯府給公主。兩人見木盒不大,便說一人送去即可。安豫王妃卻道木盒中禮物珍貴非凡,不可經他人之手,須得她二人親自送去。兩人見王妃如此說,便也慎重起來,一人捧一個不敢離手,出園通報了葛祺。葛祺見隻她兩人,又是去送禮,自不會攔阻,命人備了馬車,一路送到侯府。那刻,傾泠用過早膳不久,正在房裡換正裝,今日她生辰,一會侯府的人必會全來德馨園拜壽,需得正殿受禮。她接人通報,知兩人今日又來了雖則驚訝,但心中卻也歡喜,忙命方令伊親自迎進房中。方珈引兩人進房後,見公主已換好正裝,便領著服侍的侍女們退下,去準備正殿事宜。房中便隻留傾泠、孔昭、巧善、鈴語四人。巧善、鈴語兩人拜壽後,便將木盒奉上。傾泠見是母親這般鄭重送來,不由對盒中之物也有些好奇,接過後當場便打開了,木盒一開,房中頓時珠光耀目寶氣盈室,但見那兩個木盒中竟是滿滿的稀世的珍寶,四人平日也是見慣了珠玉華飾的,此刻不由得也是滿目的驚豔,孔昭更是情不自禁的伸手摸向了那些華光燦燦的珠玉,“這麼多的好東西,王妃對公主真好!”傾泠見其中一盒上有一封信,忙取過,拆開一看,果然是母親的字跡,竟有厚厚的幾頁紙,當下坐下慢慢看。孔昭則拉著巧善、鈴語興衝衝的一件件的翻看著木盒中的那些無價之寶,不時的驚歎幾聲。隻是一刻鐘過後,一旁安靜看信的傾泠猛然起身,起得太過急切,衣袖帶翻了梨木案上一尊琉璃美人,落在地上叮鐺一聲脆響,刹時便四分五裂,讓正歡笑著把玩奇珍的三人驀然一驚,齊齊回頭,卻見公主一臉驚惶,那樣的神色從未曾在她臉上出現過,三人不由得心頭一緊,脫口問道:“公主,怎麼啦?”這一聲令傾泠稍稍回神,卻止不住的雙手發顫,將信紙隨手一折收入懷中,低聲吩咐一聲:“你們留在此處,等我回來。”言罷便匆匆出門,步履慌亂。“公主,你要去哪?你等等我!”孔昭一見她抬步便趕忙追了出去。房中巧善、鈴語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轉頭又見攤了一桌的珠寶,忙收拾起來。收拾好了珠寶,兩人想了想,決定還是聽從公主的吩咐暫留於此,如此之多的珍寶置於房中,還是看著的好。而傾泠一路出園直往府外奔去,沿路仆從乍見跑著的公主不由皆是詫異不已,可未及反應過來,公主已跑得不見影兒,而後邊孔昭一路急呼追來。仆從見此情景,隻道出了什麼事,忙不迭的去稟告夫人。傾泠跑出府門,便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正是王府送巧善、鈴語過來的 ,她足尖一點,便躍上馬上,可車夫卻被請進府喝茶去了,她抬首四顧,自己竟不知自己家在何方,心中惶急,目光忽瞟見府前的那一列侍衛,忙招手喚一人過來,“你替我趕車,去安豫王府,快!”那侍衛得公主召喚,正受寵若驚,哪有不從的,忙跳上馬車,撿起馬鞭,正在驅車,一聲急切的呼喚傳來:“等等!公主你等等我!”然後一個嬌小的身影一把撲到馬車上,“公主,你要去哪?你帶上我啊!”孔昭氣喘籲籲的爬上馬車。可傾泠此刻無暇理會她,隻吩咐侍衛道:“快趕車,快去王府!”“是!”侍衛揚鞭一揮,駿馬飛蹄,馬車頓時往安豫王府奔去。而那時,在離帝都二十裡外的官道上,一行鐵騎浩蕩歸來,蹄聲齊整,盔甲鏗然,氣勢如虹。旌旗在凜烈的寒風裡獵獵作響,一個鬥大的“秋”字在半空飛展,旗下一人,白馬銀甲,猩紅的披風飛揚身後,朝陽灑落,盔甲折射華燦銀光,熠熠華光中,那人炫美得仿似日神。威遠侯府,顧氏聞訊而出,馬車卻已走得不見影兒,忙問話門前侍衛,得知公主是回安豫王府,稍稍安心,又思及仆從說公主一臉驚恐,擔心有事發生,忙喚過管家,命他去王府一趟。馬車一路急奔,不過兩刻鐘即至安豫王府。傾泠急步跳出,剛一落地,便已見王府裡衝天的火光,胸口一窒,便狂奔入府,後麵孔昭急急跳下馬車追趕。那一路,傾泠此後無論回想多少次都不記得是如何跑過的,隻知道跑至集雪園前,便隻見一片火海,將天空都映得彤紅,火光下葛祺正指揮著府中眾仆抬水救火,她一把跑過扯住葛祺問道:“我娘呢?”葛祺正忙得暈頭轉向心急如焚,被人扯住便一腔怒火,轉頭一看,卻是公主,此刻他神思昏亂也顧不得想公主為何在此,隻是指著火海中的集雪園啞聲道:“王妃……王妃還在裡邊。”傾泠聞言,手一鬆,轉身便往集雪園衝去,葛祺趕忙一把拉住,“公主!你不可進去!此刻……此刻火勢已成,你若進去,必……必……”傾泠手一甩,葛祺隻覺五指一痛,便拉不住人,眼前一花,人影一閃,再看清時,隻見公主衝入火中的背影,這下他不覺肝膽欲裂,“公主!”身形一動,便要衝入火中,旁邊卻有人一把拉住他叫道:“大總管,今日風大,這火勢已起,隻怕一時是撲不滅了,還是快疏散王府其他人等,否則便是魚池之殃!”“公主和王妃都在裡麵!”葛祺嘶吼一聲,正欲擺脫,身後卻又傳來一聲問話:“你說什麼?葛祺?”葛祺聞言一驚,轉身,果然見身著朝服一臉震驚的安豫王,他剛自宮中的祭典中歸來,看著那一片火海,臉色慘白,眼神無比疑惑的不肯相信的看向葛祺,“挽華呢?”“王妃……王妃在裡邊……公主也衝進去了。”一句話,葛祺說得支離破碎。安豫王眼神直勾勾的,仿似不明白葛祺說了什麼,可也隻是一刹,“挽華!”一聲淒絕的吼聲,他閃身撲向集雪園。“王爺!”仿佛是早料到他有此舉,葛祺閃電似的抱住他,可安豫王卻是不假思索的抬手一掌拍向他,可他卻不閃不射,硬生生的承受了這開山裂石的一掌,一口鮮血撲出,他依是死死抱住安豫王,抬首對那一群隨安豫王歸來因太過震驚而一時呆愣住的侍衛們吼道:“你們還傻站著乾麼!還不快攔住王爺!”一句話說完,背上又承受了一掌,又一口鮮血撲出,這刻,那群侍衛們驀然醒神,齊齊撲身過來,拉住此刻神智已失瘋狂的向火中衝去的安豫王。在眾人撲火的撲火,攔人的攔人時,有一個嬌小的影子一頭衝進了火中。那是慶雲十八年的最後一天。那一日朗日高照,冬風颯颯。安豫王府的那一場大火,在冬風的助長之下,卷起了一場焰海火濤,燒儘了半個王府,映紅了半座帝都城,驚動了滿城百姓,便是帝都二十裡外高居馬上的那人,亦看著天邊的紅光鎖眉費解。那一場大火燒了整整兩個時辰。當大火終於撲滅時,安豫王府已是一片殘恒斷瓦滿目瘡痍,集雪園則化為一片灰燼。那一場大火中,王府諸多仆從受傷,損失慘重。可最令人驚憾的消息卻是:安豫王妃與宸華公主薨於火中!滿城聞知,無不哀歎。是天妒紅顏?是紅顏命運多厄?那一場大火讓無數人疑惑,那兩位紅顏亦讓無數人感慨。隻是,那樣的絕代佳人,終是紅塵留不住。而關於那兩人,無論有過多少傳說,無論有過什麼樣的流言,所有的一切都隨那一場大火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