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1 / 1)

俗話說的好, 嫁女兒不得濟, 到底是彆人家的,娶媳婦若是不得濟,關係匪淺。因而但凡是有兒子的人家, 娶媳婦時總是千挑萬選,慎中選慎。首先是求個門當戶對的, 第二要品貌出色能生養,第三就看能不能和兒子處得來, 兒子溫良的, 怕媳婦粗暴,兒子乖僻的,怕媳婦軟身板。而京中大戶人家選媳婦, 更要求讀過《烈女傳》《貞婦傳》, 有一定高度的審美,能做當家主母會理家, 最好善於交流能為未來丈夫係人脈……林家也算得上是世家, 不是頂級,也是高門大戶,林墨琮的父親是兵部尚書,家裡姑娘同北靜王府結的親,最重要的是人口少, 當家主母賈敏又是出名的好脾氣,就這樣的背景,有資格的人家誰不心動?再說林墨琮這個人, 少年舉人,處世圓滑,交友甚廣,加上那一身的好皮相,以及他的談吐、氣派,怎麼看都是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更難得是潔身自好,不沉迷女色,閨女嫁過去必定不會受妾室的委屈。於是,這幾個月,來林府拜訪,更指名要見見林墨琮的和林海同朝為官的人是一個接著一個。以林家的家世,加上娶婦娶低的習俗,有資格做他林墨琮妻子的無非就是二品、三品人家的嫡長女,一品、二品人家的非長嫡女,這範圍一縮小,就隻剩下十來個的選擇,可賈敏打聽了半天,有配得上墨琮的人品的都已經訂了親,剩下的不是過於死板無趣就是寵得刁蠻任性成禍害,結果這事竟遲遲沒有定下來。直至有一日,賈敏把墨琮叫過來,問他,“都說女大三抱金磚,我若是給你找一個大三歲的媳婦,你樂意不樂意?”墨琮那時十四歲,也就是說對方已經十七歲,十七歲還不定親的姑娘,彆是有什麼隱疾吧?墨琮還是在乎自己未來子嗣的,總希望活蹦亂跳無災無病的好。賈敏看出了他的疑惑,又皆丫鬟仆人都退下了,屋裡隻有一個信得過的嬤嬤在旁伺候,便繼續說道:“對方是二品人家的嫡長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繡活理家也是不差的,母親曾見過,相貌氣度都是好的。之前是定的另一戶世襲人家的兒子,誰知那家的兒子是個不成事的,竟和一個賣唱的女子對上眼,尋死覓活的要娶那女子做正室,最後雖然隻納了做側室,已經能看出寵妾滅妻的架勢,誰還敢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家?於是便退了婚。”其實還有一個理由賈敏沒說,對方長墨琮三歲,是個成熟體貼會照顧人的。墨琮房裡的丫鬟是各有千秋,可他一點沒有動心,可見這孩子不喜歡這些小丫頭,加上外頭找的也不是什麼青春美少年,說不定愛的就是被照顧體貼的滋味,乾脆,給他找一個大幾歲的,說不定最後就能同外麵的斷了關係,就是沒有斷,這媳婦大幾歲明事理,也不會鬨。“一切照母親的意思辦,您總不會害了兒子的。”墨琮也不想照顧小姑娘,大一點也好,至少新婚之夜不會有欺壓幼女的罪惡感。“我可是同你說好了,媳婦娶進門,那就是我賈敏的孩子,要是對媳婦不好,看我能不能饒了你?另外,正妻三十無所出你才能納一妾,若是有嫡子,就不能有庶出子女,即便隻有庶出子女,那也得抱給正妻養,我決不允許家裡出現寵妾滅妻的事,聽見沒有?”正合我意……墨琮微笑點頭。還好,要是上一輩的給他安排側室,弄得生活烏煙瘴氣的他才想死,雖然不明白按理來說會希望兒子多生娃好開枝散葉的母親為何會做出這個決定。這邊林家還在張羅墨琮定親的事,那邊寶玉結婚已有兩月,迎春已經嫁了出去,這正是三日回門的日子,家中老老少少可算是見到了這位二姑爺葉朔的麵。這位姑爺相貌端正,行事大方得體,看起來是個待人溫柔的,賈政同他說了幾句,暗自點頭,大老爺賈赦不是這一路的人,沒進去摻和。而新婚的迎春梳著婦人的發髻,一臉的嬌羞,笑著同家中姐妹說著話,王夫人和邢夫人也在一旁。姐妹們打趣著問她姑爺待她好不好,家裡待她好不好,迎丫頭都是低著頭說好,最後竟還給姐妹套出話來,那看著木訥的老實人竟然也知道閨房畫眉之樂,待迎春極好,家裡的人對她也很敬重。老太太在一旁聽著很是滿意,這個姑爺老實穩重,也不像二兒子這樣的古板無趣,二丫頭的事可算是放下了。寶釵此時也是春風滿麵的,正是少年夫妻,貪圖享樂的時候,寶玉自娶了寶釵,每日都在寶釵房裡過的,那花襲人,除了每日的立規矩來她這邊請安,平日都安靜縮在自己房裡,寶釵也不理她。當然做了媳婦和姑娘時是大不一樣的,自由少了,事多了,有時候竟忙得連梳妝打扮的時間都沒有,幸好寶釵是個會理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妥妥當當,竟挑不出半點錯。唯有一件,自小養成的把東西算成銀子的習慣給人笑話說小家子氣,其他的,還真沒什麼煩心事,連探春和湘雲也忙著她們自己的嫁妝,沒空找她麻煩。雖然理家的時候免不了要得罪人,但她是寶二奶奶,誰敢哼一聲?如果對寶釵來說,這婚後的日子雖不儘如人意,到底和想象的相差不遠,那對寶玉來說,這日子就真如同煎熬一般了。搬出了園子,再沒有姐姐妹妹圍繞在身邊,眼看著一個個珍珠變成死魚眼珠卻無力回天,這對寶玉來說是個怎樣的折磨?現在連丫鬟也不給他吃胭脂了,見到他就躲,說寶二爺是娶了媳婦的人,不該這樣混鬨下去。娶了媳婦?娶了媳婦就不是寶玉了麼?為什麼大家都變成了這樣?寶玉找王夫人哭訴,卻連最疼愛他的太太都說:寶玉,你如今是一個大人了,也該想著正經事才對,怎麼還能同丫鬟混一處?說了叫人笑話。而賈政,原本對寶玉還是放任的態度,寶玉結婚後卻突然的嚴厲起來,每日都要問他做了什麼功課,有什麼進展,學問可是大好。答不上來時也不是怒罵了事,而是罰他抄書,跪祠堂,但寶玉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現在連老太太也不疼自己了,自己被老爺罰也沒有來阻止。所有人都在對他說:寶玉,你已經是成家的人了,要上進,要用功讀書,未來光宗耀祖。每每對著那陰冷的祠堂,寶玉總是難過的垂淚,大家為何一夜之間都變了一張臉?有一天,他又跪了一夜的祠堂,終於領悟:原來不隻是女孩子一結婚就變作死魚眼珠,連男孩子,也要慢慢的化作朽木枯枝。生活還在繼續,對於不抗拒長大的人而言,未來是一張白紙,好還是不好,是自己走出來的。要打聽賈敏中意的人選不難,很快墨琮就知道了這是顏姓人家的姑娘,今年十七歲,退婚已有一年多時間,是那戶人家的嫡長女,然而她的母親在她幼時就已經去世,現在這個繼母是妾扶正的,據說這事還是當年大戶人家嘴裡的一個笑話,連帶的這家的兒子也沒人敢嫁。又一個寵妾滅妻的家庭,難怪那定親人家的事一出來這個姑娘就主動要退婚,想是怕了。在這門親事正式說定之前,墨琮請求讓他和那個姑娘見一麵。婚前見麵不合規矩,賈敏一向守規矩,隻是,有時候規矩不能變,方法變通卻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就像她當年安排黛玉去北靜王府小住。於是,商量了一下,墨琮‘見’到了他未來的妻子,中間隔了竹簾,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影子,但交流無障礙。應墨琮的要求,所有無關人員都被清空,房間裡隻有他和這位姑娘兩個人。看不見人,隻是隔著簾子,空氣浮動著另一個人的氣息,比麵對麵更加難言的拘謹的感覺,似乎連呼吸都要變得小心翼翼才不至於唐突了佳人。第一句總是最尷尬的,墨琮還沒有想好說什麼,那邊傳來女子輕柔的聲音,“我見過你。”墨琮愣了一下,“是嗎?什麼時候的事?我竟一點印象都沒有。”不會這個姑娘女扮男裝到過舟之類的地方吧?否則,閨中的少女何來見過外男之說?“去年拜香回來,路上發生了混亂,轎子翻了,損壞了一處,那時無意間瞥到的。是公子出資找了新的轎子讓我能夠不拋頭露麵的回家,還不曾謝過。”她的聲音依舊輕輕柔柔的,墨琮這時才想到見了那位太子的第一麵,的確有這麼一個挺倒黴的姑娘,沒想到……她感覺上到底很有主見的一個人,對於這樣的女孩子,隱瞞,真的合適嗎?墨琮希望見一麵,本就想看看對方是個什麼人品,再根據情況判斷自己是否應該告訴她實情:未來的丈夫心裡有其他人。“公子的家世、人品,為什麼會找一個退過婚的姑娘?我比公子年長三歲,非最好的人選,為何會選擇我?就算是事實不會改變,我想知道理由,方便告訴我麼?”墨琮一挑眉,笑道:“這個問題是姑娘自己要問還是彆人要問?”“除了我,沒有人會關心這個問題。”“如果我說,我不在乎自己會娶誰,‘妻子’,隻有婚後才有意義。姑娘會不會後悔剛剛那個問題?甚至,後悔和我定親?”“……嗬,沒關係,我也不在乎。”當他出門的時候,外麵下起了小雨,煙籠霧罩,看不清的人影在蒙蒙的水霧中忽閃忽現,轎頂上有輕輕的雨點拍打的聲音,心情很平靜。他有幸娶到一個難得清醒的女人,雖然這種清醒可能是她母親的一生換回來的。她會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正如他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何必一定要和短暫的感情結合在一起?有時候,親情會比愛情永恒、持久。可惜清醒的隻有少數,所以能避免掉這種社會的不平等造成的傷害的也隻有少數。寶釵知道寶玉不屬於她一個人,婚前知道的,心裡也明白,然而,當兩個人組成一個家庭,兩個人被一個‘名正言順’的東西綁在一起,即使待人寬厚、大度的寶姐姐也不得不開始在乎某些東西,像是寶玉的心和寶玉的身體。對於寶玉,她不能不在乎,她的未來她的生活她的希望全部托付在他身上,是不可以不在乎的。人一旦開始在乎,就學不會大度。寶姐姐曾經很冷漠的用利益去衡量彆人,這在這冷酷的地方其實是極好的生存手段,如果她能一直這樣的冷酷下去,也許會比較幸福,可是,她開始在意了,開始失去平衡心。開始用著‘自己的權力被剝奪’的眼光去看待圍繞在寶玉身邊想當姨娘的丫鬟,她開始在意寶玉的手指沾了的,塗在彆的女人唇上的胭脂,還有那些不是出自她手的貼身之物,那些她不喜歡的圍繞在寶玉身邊的香味。但是在乎不一定就全部表現出來,寶釵是個聰明的人,似乎生來就會使用她精明的腦袋的,即使沒有人教,她也知道如何做一個標準的大房。隻是幾杯收買人心的酒,讓人失去生育能力不是一件難事,寶釵不得不後退一步的將自己丈夫的身體分出去,但生育子嗣的權力,是她最後的底線。她曾經看不起鳳姐對賈璉的在乎,因為嫉妒和獨占欲讓自己的丈夫越來越遠,她也瞧不上王夫人這樣輕易的輸給一個姨娘,弄得自己每日獨守空房。可是她現在明白了,不是她們沒有手段和身為女人的魅力,隻是做不到漠然。王夫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動作,給了一個警告:從外麵買回來的千嬌百媚的給寶玉做通房的丫鬟。幾日之後,老太太一聲令下,紫鵑也成了寶玉的通房……一個更加危險的對寶釵知根知底的通房,這樣的手段,不愧是年老成精的老太太。想想真是可笑,明明這樣在意自己丈夫身邊的女人,卻不斷的為自己兒子、孫子增加女人,難道看著自己的小輩更加不幸會感覺快樂嗎?還真是一種變態的發泄方式。薛姨媽難過的哭了很久,寶釵卻依舊微笑,她知道,王夫人是她的親姑媽,但更是寶玉的母親,侄女是用來疼愛的,可媳婦未必,至於老太太,不過這幾年的忍耐罷了。顯然寶釵比王夫人厲害,就算是這樣的情況,上麵有老太太和太太兩座大山,有寶玉這樣沉溺兒女之愛的丈夫,加上花襲人有三個厲害的通房,寶玉的房裡,依舊是寶釵說了算。而婚後第三個月,當她被發現懷孕,與寶玉分房而住,仍舊沒有人能後她一步懷上孩子,無論那三個通房怎樣明爭暗鬥的想站穩腳跟,無論老太太和太太在背後用了什麼手段。後來,有人發現寶玉在那段時間似乎吃了不少不利於受孕的食物,像是芹菜,那已經是次年的二月,寶釵的孩子剛剛生下來。短短一年的時間,從十七歲走到十八歲,薛寶釵終於變成了寶二奶奶,或者如寶玉所言的變作死魚眼珠。然而寶玉卻依舊隻是寶玉,還是那樣的少年心性,還是那樣狂熱的追逐著美麗的珍珠和美麗的夢,甚至隻在孩子出生的第一天想到自己是一個父親,之後,再沒想起。他的第一個孩子是一個強壯的男孩,取名賈葵。其實這孩子本該叫做賈桂,賈家有祖訓,其中有‘蘭桂齊芳’一句,亦是預示著賈家未來的希望,但故事一開始就被改寫,‘桂’字已被賈璉之子拿走,這個希望便落到賈璉之子的頭上,與寶玉之子再無聯係,然而寶釵不知其中關係,賈府中人亦不知這日後之榮衰。這時節,正為這賈家的繼承人洗三,宮中來信,賈嬪病重,賈母等大驚失色,頑劣的‘命運’在背後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不知等待賈家的會是怎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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